第 2 章

    虽然早有预料,但真见识到的时候,饶是宋无命也心口震颤。

    在清楚自己是鬼物时,她就感觉到身体里可能藏着另一只鬼,那东西一直在呼唤着,期待着与她交流。

    她自然是拒绝了这东西的引诱。

    在她眼前的不是某个个体,而是一团组合物,这张脸简直可以用种类繁多来形容。

    不同的鼻子眼睛全都拥挤在一张脸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躯干上的肢体有的已经挤到了背上,全都像揉面一样糅合在一块。

    无法言说的诡谲,也难怪旁人提到宋无命这几个字,除了恨之外更多的是怕。

    指腹拂过手中被鲜血浸染的碎片,明亮的光影从眼底闪过,竟是一枚破碎的镜片,背面是凸起繁复的纹路,透露古朴的气息。

    宋无命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会在她的身体里,但可以确定的是镜片能把这邪物封在自己体内。

    宋芷被掐的双眼发白,在她手里不堪一击,那只鬼爪游离着爬上天灵盖,瞬息之间便将宋芷的灵魂从身体里揪出来,三两口吃了下去。

    宋无命的身后传来一阵阵吸气,针扎般的视线顷刻散开。

    面对宋无命的,是一张稚嫩的娃娃脸少女,声音甜糯,笑容天真,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姐姐怎么一个人跑出来,我好担心,还好赶上了,没叫那个坏人得逞。”

    跑出来?听起来这东西和她很熟。

    也不知道这东西会不会发现不对劲,宋无命做出百无聊赖的高深姿态,“无聊而已。”

    即使冷淡已经溢于言表,也没能阻止她的热情,兴奋地指着地上的宋芷,“这是个绝佳的夺舍躯壳,一定能帮姐姐恢复身体的。”

    乱葬岗法阵只囚阴魂,按照修仙的说法,她必须夺舍重生才能出去。

    但是——

    夺舍这门课,她没学过啊!

    见她不动,少女疑惑地看过来,与此同时,阵外密集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宋无命下意识逃离凶杀现场,后背却挨了一掌,一头栽到宋芷身上,“来不及了姐姐。”

    ……

    乱葬岗的法阵如同结界将阴阳两隔,而这结界如今被划开了一道可以联通的缝隙。

    穆雪如愿看到了自己想见到的场景。

    地上的人脖颈布满淤青,胸膛毫无起伏,惨白的脸上没有半点生息,闯进乱葬岗的生人落得如此下场并不奇怪。

    “哪个天赋出众的不想争着挤进踏云天,可偏偏你竟然被他亲自带回。”

    “我以为你有多独特,原来也不过是个缅怀的替身。”

    “正主都死了,你这个替身也绝不能留。”

    “怎么回事?”

    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周遭的平静,一佩剑少年踏步而来,看清地上的人脸色微变。

    穆雪连忙解释,“我进来时就发现宋芷已经……许是路上她听见了此处有宋无命游魂的消息,才做出这种蠢事。”

    宋无命……

    徐潮生已经许久没有听说这个名字,但他知道宋无命是那个差点灭了他们踏云天的人。

    如今侥幸存活的踏云天弟子,没有谁不恨宋无命的。

    他发现了一旁桃木剑上焦黑的痕迹,上面依旧残留几许让人作呕的味道。

    是邪祟腐蚀的痕迹,可见穆雪的话也有几分可信。

    伸手探脉果然气息全无。

    可宋芷是师父看重的人,出了事,他该怎么交代。

    怕是只能先收尸,再做定夺。

    “……即可回程,此事师父自会查明。”

    穆雪:“那宗主交代我们的射日弓不找了吗?”

    任务还没开始就死人了,徐潮生哪还有心情顾及这些,翻出一块裹尸布,正要盖上,就见紧闭的眼皮倏地睁开。

    半盖不盖的裹尸布惊得一抖,彻底盖上了。

    不过须臾,又被猛然扯开。

    “——你没死。”

    宋无命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盯着他手里的裹尸布,“只是晕了而已,你要给我收尸?”

    徐潮生判断失误,也知自己的做法不厚道,尴尬用灵火将裹尸布毁尸灭迹,转移话题,“听穆雪说你进来找宋无命的魂魄?”

    “啊?有吗?”

    尖锐的视线扎在后背,宋无命不出意料瞥到了穆雪淬毒的目光。

    徐潮生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那你的意思是穆雪撒谎害你?”

    宋芷这个贱人敢胡乱攀咬,她有法子让她永远开不了口。

    可偏偏宋无命猝然笑道:“哦,刚才脑子糊涂了,我进来确实为了找人。”

    好像,刚才要揭穿的样子,只是随意挑逗的玩笑。

    穆雪无端觉得宋芷变得有点邪门,那似笑非笑的样子看着总叫人不舒服。

    徐潮生本就对宋芷不上心,见人没死,也没再追问细节,总之宋芷真受了委屈,也不是他来宽慰,他那师父一会调查。

    几人匆匆踏出乱葬岗。

    对于原身的事情,宋无命不甚了解,路上始终保持沉默,在穆雪看来,这副唯唯诺诺的宋芷倒让她放心不少。

    从队伍攀谈中,宋无命了解了两人的姓名,以及此行的目的。

    两人皆是她便宜前夫君宗门踏云天的弟子,此次前来是为了,找失踪多年的长老。

    那长老手里,有一重要神器射日弓,威力一箭破苍穹,更能追魂碎魄。

    只是找神器射日弓的目的就很微妙了。

    穆雪不怀好意笑着说,“当初宋无命身亡,宗主缉魂数日,却毫无踪迹,想必她早就金蝉脱壳,逃之夭夭。”

    “若乱葬岗的杀阵还灭不了她,难不成他还能躲过射日神弓吗?那可是上古流传的神器。”

    这就是所谓的正道魁首?

    原身即使有错也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难道这样还不够,一定要挫骨扬灰,魂飞魄散才能消恨?

    那人真的爱过自己的妻子吗?

    宋无命不知道答案,但她知道一定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身份。

    “住嘴。”清俊端方的少年难得沉下脸,“师父并没有说取射日弓是为了猎魂,休要胡言乱语。”

    穆雪冷笑一声,“不是为了她,为什么忽然宗主命我们一定要找到已经失踪多年的射日弓,还有乱葬岗的困魂杀阵,不是怕她秽土转生,卷土重来吗?”

    见她不依不饶,徐潮生神情更加严肃,“冤魂不得往生者,因怨气生成邪祟,设乱葬岗杀阵是为了不让里面的东西出来为祸四方。”

    “以后,切勿在提及这个名字。”

    宋无命是踏云天的禁忌。

    徐潮生是踏云天的首席弟子,从小跟在宗主身边,却没有随了他师父那冷俊的性子,待人随和宽厚,没有半点架子。

    但在此刻的警告之下,那道凝聚的眸光中竟迸出和宗主一般慑人的压迫。

    穆雪心口一跳,本想端着长辈的架子呵斥一番,嘴中的话最终在目光逼视下噎住。

    若不是宗主旧伤未愈闭关多年,她早就是名正言顺的宗主夫人了,哪里轮到小一轮的晚辈站在自己头上。

    “夜色已晚,我们先在客栈休息明日再做安排。”

    徐潮生安排好一众找了一天一无所获的弟子,发现身侧那道注视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看够了?”

    “别介意,我只是觉得你有点像一位故人。”

    察觉到他语气不善,宋无命忙解释。

    原主宋芷应该平时人缘不怎么好,失踪半天,脖子上挂着一圈明显淤青,也没有一个上前关心的人。

    徐潮生眸色更冷,转身便走,显然不相信如此拙劣的理由。

    不过,宋无命倒真不是瞎说,刚才她的脑中确实浮现一位故人的影子,但隔着云雾始终看不真切。

    已是夜静无声时,徐潮生依旧辗转反侧,二十年前宗门一战,长离长老随着本命法器射日弓一同坠入武陵地界。

    他们在此地找了大半月,根本没有半点影子。

    可师父的意思分明确信长离长老依旧还在武陵。

    巴掌大的地方,人究竟能藏在哪呢?

    还有让人费解的是,长离长老为何二十年都不曾回去,貌似除了发生不测,没有其他更有可能的结果。

    徐潮生翻身闭目,摆在桌上的佩剑发出微颤,未能松懈的神思骤然紧绷。

    过于安静的环境,一点动静都会格外明显,比如门外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门外人大概也没想到会有人彻夜未眠,注意到轻到能被风吹掩盖的动静。

    锋利剑光破门而出,抵在一截淤紫纤细的脖颈前刹那停住,“宋芷!”

    “你半夜不睡做什么?”

    审视的目光压过来,宋无命轻抬眼皮,摸着脖子皱眉,“痛得睡不着觉,想看看有没有医馆卖药。”

    抵在脖前的佩剑放下,但并不代表着徐潮生相信她的话。

    “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哪有半夜开门营业的。”

    “我知道啊。”宋无命眨了眨眼,“所以,我是去撬门偷药。”

    “你以为我会信你胡——”

    几个药瓶,从她兜里掏了出来。

    “你还真的偷东西!”

    一本正经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龟裂,宋无命感觉刚放下的剑下一秒就要重新架在自己脖子上,依旧不忘嘴硬一句,为自己辩解。

    “怎么是偷,我留了钱,借用而已。”

    身旁冷气更甚,一个物体朝她袭来,以为是暗器,宋无命下意识做出规避动作但依旧被砸个正着,不偏不倚落下手掌中。

    是个精致的细颈玉瓶。

    冰冷冷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外敷,一日三次。”

    手臂骤然一紧,她已经被徐潮生拽出门外,挨家挨户确认无辜被撬的医馆门,最后在他的严格监视下,几瓶药又被完完整整还了回去。

    至于被撬坏的锁,徐潮生还留下了致歉的银子。

    给宋无命看得一愣,没想到她那冷血夫君手底下还能养出如此有趣的弟子,虽然看着脾气冷硬,却不改纯善底色。

    不过,到底年轻,被她激几句,就暴露出少年人的稚气,板着脸瞪了她一路,活像扮演家长的小大人,看得宋无命也觉得有意思。

    “好困,好困,再不回去睡一觉天就亮了。”

    她支起懒洋洋的身子,打个哈欠半点也没有受到教诲的样子,气得徐潮生把脸撇到一边,一人走在前面,眼不见为净。

    宋无命暗笑一声,跟上去扯住他的衣袖,徐潮生不耐烦地把那衣角扯回来,“你又做什么!”

    “嘘”

    宋无命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哭?”

    徐潮生愣住了下,以为她又在作妖,就听见巷子里还真传来不太明显的哭声。

    像是母亲睡前的童谣,带有岭南一带的腔调。

    “天苍苍,心慌慌,我家糊涂小二郎。”

    “十年外出人未还,桃花仙境不知返。”

    “儿啊,儿啊,何时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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