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沉，昏暗的林子显得愈发面目狰狞，实验室的废墟影影幢幢，仿佛远古人类遗迹的神祗，在暗夜里闪着诡异的绿光。

    “小颜，小颜？仪器启动好了。”李阮垠通过耳麦呼叫颜柊。

    “喂？李哥，已收到，我和老江正在下楼。”颜柊边回复并边看手腕上的定位仪，屏幕上显示正要去的3-E57实验室塌陷严重。二人在废墟中穿梭，到处都是战斗留下的痕迹，预示着多年前这里曾发生过人与人之间的战斗，一种快被湮灭在历史中的战斗形式。颜柊移开目光，专注于道路，二人左拐右拐终于在地下三层的西北角见到了李阮垠和他口中的脑科学仪器——一个VR游戏仓。

    “这不是VR游戏仓吗？我上大学那会儿还攒了三个月的钱买了一台。”颜柊看见实验舱好奇地凑上前去，把手搭在舱盖顶部摩挲。

    江烽手里稳稳端着枪，一丝不苟地在3-E57实验室门边警戒。

    李阮垠见颜柊过来，小声跟刘梓洋说了几句：“小刘，你去恢复一下那几台医疗仪的数据，带回基地更新了应该还能用，我要跟颜队说一些事情。”

    刘梓洋点点头，顺着李阮垠手指的方向走过去。

    “我再找找有没有危机前没来得及保存的医疗技术 ，我在这方面还是有一定的了解，虽然才加入咱们小队，但我也希望能做出一点贡献，这样才能不被颜队退回基地。”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的。”这一番话听的李阮垠忍不住发笑 ，冲她摆摆手，示意赶紧干活去。

    二人说话的功夫，颜柊仔细审视着眼前的仪器，外表虽形似VR游戏仓 ，但它所连接的是超级计算机，比多年前用移动终端就可以直接操作游戏仓要现先进的多。

    打发走了刘梓洋，李阮垠开始向颜柊讲述情况。

    “这里大多数都是一些早期的自动医疗仪，唯一比较先进的是所有仪器都依靠后面那台超级计算机解析数据，我带着小刘尝试恢复了一部分数据。你过来看一下这个。” 李阮垠倚着舱盖朝颜柊挥手。

    颜柊近前便看到的是非法人体实验的实验记录，她觉得这些记录似曾相识，林译之前好像提过。

    “未来医疗”，一个实验的名称突然从她脑子里冒出来，是一项危机前边便存在的的，挂着羊头卖狗肉，打着发展医学的名号，使用真人实验体的不法实验。

    “这是‘未来医疗’Mi-Dev57号实验的记录。就仅有资料来看，是一次成功的记忆相关的人脑开发实验，这个舱体是当时的实验舱。”李阮垠调动实验舱屏幕中的资料，粗略地给颜柊展示。

    “李哥，叫我过来看这个舱体究竟是为了什么？”颜柊并没有看资料，而是抬头用林译经常使用的锐利目光盯着面前的李阮垠。

    “颜副队，你知道吗？你现在真的是越来越像队长了。你这眼神简直跟队长一模一样。你知道的，我一开始特别反对你加入我们小队，我一直认为先遣队是不需要你们这些感性的女人的，我害怕你一直沉浸在毫无意义的回忆里走不出来。我想弄清楚队长牺牲的真相，我不甘心被当叛徒的队伍。”

    李阮垠毫无被拆穿的心虚，而是掀开实验舱的盖子，示意颜柊躺进去。

    “哪怕那些回忆毫无意义，但我们也要从你的记忆中去找真相。请吧，小颜。”

    颜柊了然地点点头，沉默不语，只是躺进了实验舱。李阮垠将错综复杂的导线连接在她的颅部，扣上盖子的一瞬，实验舱上方三块屏幕同时显现出画面。其中一块显示的是颜柊大脑内部实时动态，其余两块均是白屏，但同时实验舱盖上显示出了动态三维投影。

    李阮垠仔细瞧来，坚定了自己的猜想，这是研究人类记忆的仪器。

    刘梓洋在一旁注视着二人的谈话，见仪器启动斟酌后还是走上前来。

    江烽仍是镇守在实验室门口，时刻关注变异植物的实时动态。

    舱外，李阮垠以尝试的态度在三维影像上随意点了一下。

    舱内，颜柊在记忆中睁开了眼。

    “颜柊，你加入先遣队前并未参加工作，在干什么，我需要你的详细履历。”林译活生生地站在面前，身旁是已经牺牲的余晓枫。

    “而且先遣队不收女人。”林译眉头紧促，审视着面前矮自己一头的人。

    “颜柊同志 ，我们都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旁的余晓枫拍着手中的简历说。

    林译又敲着手指一一列举：“我们隶属于C区一级先遣队，这意味着，我们的任务是优越性。女性的身体素质本就从生理上比男性差，你最先面对的就是体力问题。先遣队条件艰苦，荣誉低，死亡率高。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死在哪里了，除了队友，根本不会有人记得你曾经真实存在过。”他站得笔直，坚定的眼里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当时的颜柊以为自己会被退回基地，只能一辈子在安全区里苟且偷生。

    但是林译在停顿了几分钟后 ，上前一步向颜柊伸出了右手。

    “如果你选择不在意这些，那么颜柊同志，1812小队，欢迎你的加入！”那时的林译面含笑容，充满阳光，温暖了颜柊渐渐冷去的心。

    她并没有像记忆中愣住，而是上前一步用双手紧紧握住了那粗糙却用有力的手掌，仿佛只要一松手眼前的一切都会消失。

    颜柊做出了与真实的过去不同的行为。

    在握住林译右手的同时，周遭的场景开始坍塌，颜柊急速下坠 ，双眼陷入了失明状态，触感也渐渐丧失，只有不断的地下落、下落，于虚无中沉寂。

    “你要好好活下去——”林译的声音在耳旁萦绕。

    颜柊渐渐睁开眼，目之所及皆是血污。腹部和大腿上的伤口钻心地痛，体力早已超越了极限，哪怕是微微抬手都能清晰感受到肌肉的拉扯。

    “把我的尸体保存好——咳、咳”林译口中喷出的鲜血在颜柊胸前的布料上晕染开来。变异植物遗骸的中央，濒死的二人用脊背支撑着彼此，痛觉已经麻木，视觉在渐渐消散，死亡即将降临。

    颜柊忍着疼痛撑起林译的躯体，轻轻转向他的正面，她只是想再看他一眼，哪怕她早已经历过这场死亡 ，哪怕记忆中的死亡仍会降临，但她还是想再看一他的眼睛，再抚摸一次他的面庞，再感受一次他的怀抱……

    颜柊不知道实验舱复现这段记忆的目的是什么，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真实，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过去，让她沉沦。

    林译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的瞳孔渐渐涣散，体温正在流失，到处都是血，黑色的痂上又沾满了鲜红，血液从皮肤向外渗透，怎么也止不住。颜柊用最后的力量抱住了摇摇欲坠的林译，抚上他苍白的脸颊，眼泪还是涌了出来，和血混在一起，流淌，浸满脚下的战场。

    “去……记忆……寻找——尸体、保护好……”林译似是回光返照，直起身吻上了颜柊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