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长青被一猛子抱住的时候,人还有些发懵。
“你没事吧?”他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温宁意身上有没有受伤的地方,见她全须全尾才放下心来。
“真不知道是什么人胆子那么大,竟敢在首都投炸弹。”
“没事,已经结束了。这几天肯定会加强安保的。”温宁意安抚道。
“对了,今天是不是要回老宅吃饭?”
她转移话题,不想让容长青太过担心。
“嗯,似乎有些远房亲戚也在。”
等到了老宅,温宁意才明白这所谓“远房亲戚”指的是什么。
当她看见屋里的每个大人人均抱俩小孩的屋子,就知道今天这顿饭,还有个别名叫催生宴。
“妈,我们来了。”
容长青出声道。
容母闻言,抱着一个还未足周岁的婴儿走来:“这是你堂妹家的女儿,可爱的紧,你抱抱。”
“妈,我就不抱了。别把孩子摔了。”容长青连忙推却。
“来,温宁意,你来抱。”容母像是终于注意到她似的,“等你生了孩子也要抱的,就当提前练习。”
身后不知哪家亲戚凑热闹:“你们家儿媳都进门这么久了,还没个小孩?”
“是啊是啊,我们家的过门三年,都已经生了俩大胖小子啦。”
容母面色不虞,扬声道:“我们长青媳妇最近正在备孕,不出两月肯定就怀上了,对吧?”
众人的眼光便都投到温宁意身上来。
温宁意在外伶牙俐齿,此时却说不出话来。
她与容长青联姻,本就是高嫁,这一切的流言蜚语也本就是她该承受的。只不过以往,容长青都帮她挡在了一旁。
他为了她迁出老宅,为了她与容母多次闹得不愉快,总是处处迁就她。
温宁意不傻,这一切她通通看在眼里。
一旁的容长青还在思考怎么委婉地在一众人前不驳容母的面子,他忽然听见身旁的如清泉般明澈的女声带着笑意回道:
“妈消息可真快,我还没说呢这就知道了。”
“我和长青,确实在备孕。”
容长青侧头看向身边的女孩,眼里带着探寻的意味。
却见温宁意神色自然,丝毫没有被逼迫的意思。反倒对着容长青微微一笑,眼里泛着星光。
“怎么,不是吗?”
容长青怔然,心里忽然漫上些涩然的滋味。
难得的,一顿饭吃得众宾皆欢。
*
“宁意,你不用勉强自己的。”
从老宅回家后,容长青略有惴惴道。
一开始,他以为温宁意这不过是为了在众亲戚面前保他母亲的面子。可一顿饭吃下来,到众人散去只剩容家母子二人时,温宁意都没有再提此事。
要知道,这件事情不是容母第一次提了,以往温宁意都是沉默或者拒绝,从未松口。婆媳二人为此事曾经生了不少嫌隙。
其实,他早就知道容母今天这顿饭意欲何为了。容长青感觉得到,最近的温宁意对他软化了许多,逐渐展开了心扉。
他想着,这也许是一个好时机。便与容母商量着,才有了此番试探。
结果如他所愿,却也出乎意料。
他不禁怀疑这不过是一句搪塞。
温宁意今夜喝了些酒,此时正站在窗前吹风。冷风轻柔,她的长发被吹扬起,上下交错地飞舞着。
容长青伸手去抓,却一次次落空,温宁意却忽然转头靠在他肩上。她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说:“长青,我们去领证吧。”
“真的?”容长青的脸色有些微妙起来,像是得偿所愿,但又掺了点别的什么。
“怎么,不愿意?”光线有些昏暗,温宁意看不清容长青的表情,开玩笑道。
“不……当然不是。”容长青清了清嗓,“我只是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
他伸手捞过温宁意抱在怀中,低头啄她的耳,悄声道:“宁意,今天你留我屋里吧。”
神情温柔又缱绻,融着几分不为人知的躁动。
二人还从未同房睡过。
温宁意一直不能完全接受,而容长青也从来不疾不徐。
当然,这都是表面上的。哪里还有比面对着一块肥肉却三年吃不到嘴里更加痛苦的酷刑呢?
温宁意却是身子一颤。
她巧妙地伪装成受惊的羞涩,双手推却道:“等明天去领了证再说吧。”
也是,他们来日方长。
容长青松了手,放这块名为温宁意的肥肉离开。
温宁意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回房里。
却没看到,容长青却慢慢敛了笑意。片刻后,神色凝重地拿起了电话。
*
第二天一早,二人就出发前往民政局。
但上班日,又正直早高峰,车流怎样都不会小。
容长青看着眼前望不到头的长龙,询问:“不然改天吧?改天预约了去。”
温宁意摇摇头,她不想夜长梦多。
在穿过不知道第几个路口时,辅路上忽然插入了一股车流。横冲直撞的,在拥挤的车流里硬是闯出一条路来。
“这些人开车真不要命啊。”温宁意咕哝一句。
容长青却在看了一眼后视镜后,神色微变,跟司机吩咐:“加速。甩掉后面的人。”
温宁意不解,还没等她发出疑问,一阵强烈的冲力就将她按在了靠背上。
这是被追尾了?
温宁意的第一想法是:她最近是不是水逆了?怎么身边又是爆炸又是车祸的?!
紧接着,一个无厘头的想法窜了出来:不会是谢泯来抢亲了吧?
但仅仅一瞬间,她就掐灭了这个想法。
与其信那家伙能干出抢亲的事来,不如信自己变成家庭主妇。
正思绪纷飞着,车窗忽然被敲了敲。
“别开车窗,”容长青难得一见的冷面,“加速。”
后面一句话是对司机说的。
可一抬头,却只见不知何时一辆白色越野堵在了前方。看样子,和周围这一伙车队是一起的。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容长青身旁的窗户玻璃碎了。
一张胡子拉碴看不出年龄的脸出现在碎裂中空的车窗中间。
温宁意感到一旁的容长青身体紧绷,似乎不是出于愤怒,而是出于说不清的惧意。
果然,他开口声线紧绷:“曹少爷这是……?”
姓曹,能让容长青如此忌惮,行事还如此嚣张跋扈。
温宁意心中默默对上号:是曹氏军工的少爷曹运。
曹氏,不常出现在大众的目光里,清楚的人却都明白,万万不可招惹。
不为别的,就为这“军工”二字。
不过她记得,容氏和曹氏之间似乎没有多少往来才是。容长青又何故对曹氏如此忌惮?
曹运似乎没听见容长青的招呼,把他当作空气,眼神直勾勾望向了温宁意:“二位这是去哪啊?”
明明是一句简单的招呼,温宁意却听出了火药味。
她有些不明所以,正打算如实答道:“去民……”
却被容长青打断了话:“去明珠花园逛逛而已。”
温宁意不清楚为何要撒谎,却也下意识配合。
"是的,去明珠花园看看花而已。"
剑拔弩张的气氛里,她的电话铃声陡然响起。
是唐溪月。
温宁意忙不迭挂了电话。
一旁的曹运眼神阴毒的扫过二人,温宁意呼吸一滞:她还从未在人身上见过这么大的恶意。
却只听见漕运缓缓开口:“二位真是好兴致,大早上去公园踏青。”
“不过我怎么听说,二位是要去领证了?怎么,也不庆贺庆贺?”
温宁意警觉起来。她和容长青订婚以来并未领证一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无论如何,面前的曹运显然应该不知情才对。
曹运接过她略显困惑的目光,像是忽然明白些什么似的哂笑一声,张口意有所指:
“不邀请我也就罢了,可怜我妹妹,每日里思念容先生思之成疾,茶饭不思。”
温宁意还没来得及解读这句话里的巨大信息量,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
她对二人浅浅一笑,看不出任何端倪,神态自若道:“抱歉,接个电话。”
似乎是为了逃避思考一般,迅速接通。
那边传来异国的风声,以及一句模糊不清的话语。
“宁意,你先做个心理准备。”
温宁意觉得自己现在的心理素质已经可以去按核弹发射键都不会手抖了。她示意唐溪月继续说。
“……谢泯死了。在你回国后不久,他就自杀了。”
“我妹妹怀孕了,你的,王八蛋。”
两句话同时从温宁意的左右耳传入。
一瞬间,温宁意觉得自己在听一首荒诞的歌剧,每一个音符每一个字她都认得,只是连在一起,她一时竟然听不懂了。
脑海里一番不亚于海啸的动静轰碎了温宁意的脑海,她面上冷静,只急促地吐出两个字。
“停车。”
“宁意你别听他乱讲,我跟她妹妹没什么……”容长青在一旁急忙辩解。
温宁意顺着肌肉记忆朝着容长青提起嘴角:“没事的。我相信你。”
“……只是我现在,恐怕无法跟你讨论这些事。”
她甚至安抚地笑笑:“没事。我很快就回来。”
随后,温宁意开门,下车,在一众车流的狭缝里艰难的行走。身后好像传来了几声呼喊,又好像没有。
她走了很久,久到鞋子都不知道落在哪里,才终于意识回笼,坐上了一辆出租。
司机问她:“去哪?”
温宁意长长吐出一口气:“……机场。”
她要去一趟里维亚国。她不信谢泯那么个硬骨头,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死了。
这几天的种种在温宁意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几乎是恨恨地想:谢泯个狗玩意儿,死了都不让她安生。
窗外又落起了雨,温宁意心里却有如一团烈火在燃烧。然而受困于肉体凡胎,这野火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便只好灼伤了她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