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善火速扭头，无辜回望：“没有啊。”
叶良双眸微眯，也不戳破他。
“叶小姐。”
苏京慈听完林旺的汇报，主动迈开长腿走来，“需要跟我们一班飞机回朱市吗？”
叶善被陈耀祖带出太远，如今想立刻回朱市，只能乘坐飞机。
而苏京慈不仅有私人飞机，还有专属航线，这也是他能在确认叶善位置后，迅速赶来的原因。
“可以，麻烦了。”
叶良回国太突然，很多事都没安排好，急着赶回公司处理工作，“后续我助理会跟你们这边对接的，付清游轮损坏，以及你帮我们救援阿善的一切费用。”
苏京慈已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反射着旭日微茫。
他婉拒了叶良清算的要求，语调既不过分疏远，也不特意亲近：“不用客气，没有你们为我自愿行为付费的道理。”
“还是算清楚点比较好，免得我弟以后，被人拿这次的事做借口讹了。”
叶良态度明确。
她不想叶善在这段关系间失了任何先机，借此告诉苏京慈——
我叶氏虽比不上你苏家与恒星，可也绝对够资格给叶善撑腰，你要是未来追不到人恼羞成怒，有任何利用权势利益威逼利诱叶善的想法，都趁早歇了吧。
叶善装作若无其事地瞧海岸风景。
对于亲姐和苏京慈之间打得机锋，他听不太明白，但清楚姐姐是为了自己好，便默默用余光留意苏京慈。
“是我顾虑少了。”
苏京慈也懂了叶良的意思，知道是自己操之过急，垂眼认错，示意林旺按照叶良的意思办。
身材颀长的男人很少低头，肤色苍白的身躯裹在单薄的衬衣下，长睫低垂，镜链在晨风中摇曳，伴随阵阵海浪拍岸的水声。
似乎在不知所措。
叶善装不下去了，轻拉叶良衣角，“姐，冷。”
想缓解如今略有些对立的氛围。
苏京慈没追过人，罕见的，不分场合地思索起下一步该怎么行动。
闻言瞬间领悟叶善的好意，睫羽抬起，镜片后的丹凤眼泛起笑意的涟漪。
他语调柔和：“上车吧？”
叶善没听到似得，瞥姐姐反应。
“啧，还想姐抱你过去？”
叶良哪儿能不晓得这小子到底帮的谁，可摸着叶善微微发凉的手，心疼地牵着人，朝苏家安排的劳斯莱斯走去。
等上了车，又不甘心地刺了句：“苏先生外套的暖质期过了，还不把衣服还给人家？”
叶善才记起这事，红温着手忙脚乱脱下，头也不扭地递过去，“谢谢。”
——真可爱。
苏京慈注视少年，接过后又拿出让林旺准备的羽绒服，“朱市更冷，或许不合身，但先穿着？”
叶善偷瞄叶良。
“做什么都看我，你很心虚啊善善？”叶良挑眉。
“谢谢苏先生。”
叶善立马接过羽绒穿好，并着双腿昂首挺胸地端正坐着。
开玩笑！
他道心坚定，绝对没有动任何感情，哪来的心虚一说。
叶良瞧着与单纯弟弟完美合身地羽绒，又“啧”了一声。
她视线瞥向苏京慈，确认这男的距离弟弟隔了一条银河后，才安心闭眼。
苏京慈已戴上蓝牙耳机，盯着平板处理工作。
距离机场还有段路。
叶善松懈地歪靠着椅背，刷抽象视频，忽然手里振动一下，惊得他差点丢开手机。
他迅速扫了眼闭目养神的亲姐，又瞟向神色淡然，仿佛在认真工作的苏京慈。
干什么？
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聊？
叶善点开微信。
S：[饿吗？]
是担心他吃几口粥就经历了一段游轮惊险求生，会饿肚子。
叶善撇撇嘴，还以为苏京慈非要发微信，是聊什么见不得人的呢。
他如实回答不饿。
S：[抱歉？]
核善做人：[？]
[居然让你主动先开口询问，我是不是喜欢你，非常抱歉，希望你不要生气。]
S虚心请教：[我以前没追过人，身边也没有能参考的案例，所以想跟你请教下，其他追你的人，有哪些追求方式是你认为舒服的，我学习下。]
叶善又偷偷瞄苏京慈。
男人坐姿舒展，半张脸轻笼着屏幕的亮光，面无表情的，私底下却跟他发这些微信。
他本来不想理人的。
可又忍不住回复：[……我没有其他追求者。]
S请示：[那以后，我们一起探索让你舒服的追求方法，好吗？]
他询问，[我认为每晚借叶公主想你当借口，邀请你视频聊天这点不错的，可以保留吧？]
——好啊！
原来那么早就套路他了！
叶善抿唇，想按熄屏幕，又觉得不行，不能让他认为自己好拿捏。
核善做人：[其实，我在游轮上问你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如果你回答不是，我该怎么跟你抢叶公主抚养权！就怕你因为我的冒犯，以后对叶公主不好。]
他本意是想表达，别想利用毛孩子拿捏我。
自己哪怕是偷，也会把猫猫偷过来的。
但——
S：[可惜，叶公主应该没有选择“到底是跟爸爸还是跟妈妈”的机会了。]
叶善蓦地领悟，抢毛孩子抚养权这种话题，很暧昧。
S继续发微信：[这个选择题会让叶公主伤心的。]
[她那么小，我们别给他必须二选一的机会，好吗？]
叶善彻底不想搭理他了！
这要是回答了，跟自己现在答应他有什么区别！？
不要脸！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点呢？
然而，叶善终究不舍得按熄屏幕。
他装作毫不在意地继续刷搞怪八卦，只时不时地点进微信，借着刷新朋友圈的间隙，顺便瞄一眼苏京慈给自己发了什么。
纯好奇罢了。
回复苏京慈，也只是因为对方新起的话题有趣而已。
真没别的意思。
加长的劳斯莱斯开入机场。
叶善躺在私人飞机的休息床上，聊得有点困了。
临睡前，陆辕给他发了条信息。
[你短信回复太慢了！到底怎么样才肯将我微信从黑名单拉出？]
回到朱市。
叶良一边雷厉风行地处理一些不安分的股东，一边与叶善商量重新装修叶家别墅。
他们打算以这样的方式，去清洗这栋被外人鸪占雀巢十几年的家。
等重新搬进来后，叶善想起这栋别墅，便不再是冰冷、孤独、无法进入的大门同陈昌的谩骂殴打。
他们姐弟会用欢声笑语，覆盖掉那段并不美好的记忆。
相信他们的母亲，也会同意的。
正值寒冬腊月，装修工期不可避免地拉长，他们得另外找地方暂住。
假设只有叶良一人居住，她住公司都无所谓。
但她实在不愿意叶善再回苏家白宫，便让助理找了些房子给弟弟挑，打算随便买一套将就。
叶善扫了眼助理发来的公寓、小区，明明环境设施都很好，可他感觉对比江月台，就是差点意思。
他询问：“江月台没房子出售吗？”
“是的。”助理点头，“江月台位置特殊，里头的人不差钱，更不会卖二手房，可谓是有价无市。”
叶善了然，随意选了个顺眼的小区名。
不过，助理仍是尽心地再去确认了遍，是不是真找不到江月台卖家。
岂料这一找，还真让她找到了。
临近年关。
叶善在学校群聊瞄见了一家熟悉的福利院名字，鬼使神差地，他报名去做志愿者。
而后，他机械性地反复刷新闻，发现网友们对陈昌几人的谩骂都停留在一星期前。
近几日人们像是遗忘了他们的罪恶，开始关注别的事。
叶善清楚自己的心态不对，可总想见到，有人能骂这三人一辈子。
手机震动。
苏昀明：[我快回国了，开不开心？有没有想我？]
叶善这才记起，今日份的拉郎渣渣行动还没完成。
他深吸口气，提起精神。
陆辕的最后一条短信，是抱怨苏昀明最近对他又冷淡了，求叶善支招。
叶善随便找了个画展，让陆辕立刻马上赶过去。
陆辕：[？]
他不屑：[大哥，你以为你在冲狗扔飞盘呢？]
[随手丢个地址就想让我飞奔过去。]
叶善没搭理他。
没到一分钟。
陆辕试探性地发来一条短信：[……]
确认手机号没被叶善拉黑后，他松了口气，忍着屈辱表示现在开车前往。
叶善截了张网友分享的画展图，连同定位一起发给苏昀明。
核善做人：[快点回来，这有个画展你应该喜欢，到时候咱们再来逛一次。]
苏昀明：[……很难得你居然出门玩了，是跟谁一起吗？]
叶善谁也没回复。
陆辕请叶善当军师快半月，也深谙了钓苏昀明的技巧。
到达画展，他二话不说一顿拍，求叶善筛选过后，发到朋友圈上。
叶善正跟苏京慈聊着，该给叶公主准备什么新年礼物。
手机忽然一阵震动。
陆辕的短信：[昀明理我了！问我是不是跟谁一起观展？他是有点喜欢我了吧？才会在意我身边有没有别人？我要不要回复有别人，和他拉扯一波？]
苏昀明微信：[朱市天气预报截图.jpg]
[晚点又要下雪了，早点回家，别跟朋友玩太晚，不安全。]
[我瞧朋友圈，陆辕好像也在这个展，你们有遇到吗？他为人狠辣，你又得罪过他，我真怕他伤害你，你见到他记得躲远点。]
叶善皱眉，给他们双双屏蔽了。
在床上翻了个身，接着与苏京慈闲聊。
周六。
郊外别墅区附近，有家儿童福利院，建筑略显老旧，一些角落的墙皮都已掉落，红色的橡胶操场色泽暗淡，满是岁月的痕迹。
却依旧是无数儿童的港湾。
叶善抱着一大箱米饭蔬菜，轻敲门卫室窗户，“你好，志愿者。”
门卫是个年迈的老爷爷，穿着军大衣，热情地招呼他入内。
因常年干重活，哪怕放松状态，他脊背仍是弯曲着的，“今天有位贵客来了，院长正在接待，您看，您是先去跟孩子们玩玩，还是等一会院长？”
叶善选择了前者，推开门卫爷爷想帮他搬东西的手，“我来就好。”
“别客气，老头还有力着呢！能再给福利院看多几年门！”门卫爷爷坚持替叶善提袋饺子。
“现在天冷，孩子们都挤在三四楼，不乐意出来玩。”
他解释道：“整栋孤儿院，只有后来加盖的三四层才有暖气，当年捐钱的菩萨原本想帮我们全院加装暖气机的，可请人评估以后，发现老楼条件不允许，才作罢。”
途径饭堂时，门卫爷爷指向正对大门的灵位。
“可惜，听说菩萨出差时遭遇海难，走得早，只剩一对儿女。”
叶善脚步一顿，意识到什么，愣愣望向灵位。
门卫爷爷的声音似乎变得缥缈、遥远，“讲起来，她跟您同姓叶，就是不知道全名叫什么。”
朱市有将祖宗灵位摆在客厅正中央的习俗，以示供养、尊敬。
灵位旁边的遗照，是位留着利落短发的女人。
——叶珠珠。
叶善身体微微颤抖。
他始料未及，竟会有天在这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与母亲再度相遇。
相片大概是谁抓拍的，女人坐在饭堂中央，手拿筷子，像是饭吃到一半听到谁的呼喊，于是循声望来，唇角挂着一抹温柔的微笑。
他一直不想承认，那段被囚禁的记忆似乎占据他一辈子那么长，以至于让他快忘了母亲的样貌。
现在由于一张遗照，母亲那笑冲破时光，直达叶善内心。
门卫爷爷感慨：“福利院教育跟不上，很多幼童调皮，经常背着我们做些欺负幼小的事。”
“也是因为有个小孩受不了欺凌逃跑，让叶菩萨关注到这儿，斥巨资给大家请老师，纠正了他们。你可能不信，我们福利院十几年来，还出过不少大学生哈哈！”
“大家都很感激她，小孩每天吃饭路过，都会冲她道一声早安、午好。”
叶善双唇微张，哽咽着吐出几个音节：“那真好……”
“她真的捐了很多钱，到现在我们请老师的钱都是她当年捐的。”
门卫爷爷出神地盯着那张遗照，“院长特意在这立灵位，就是想给她和她儿女祈福，望她下辈子富贵依旧；望她儿女能平平安安，无痛无灾。”
“……她儿女会的。”叶善低头眨眼，不愿在母亲面前落泪。
他盯着近几日一直挂在手机后台，时不时拿出来刷新关注的软件，忽然释怀划掉了。
陈昌那样的人，怎么值得大家铭记一辈子呢？
只有叶珠珠才值得。
遗忘，才是真正的灵魂死亡。
陈昌机关算尽都得不到的尊重。
叶珠珠死后十几年，仍然拥有，并将永远拥有。
“瞧我，说太多了！”
门卫爷爷不好意思地一拍脑袋，领着叶善准备上楼。
“叶善？”
突然，背后有人疑惑地叫了声。
叶善红着双眸转身，对上陆辕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