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风云突变，上一刻还充满欢声笑语的江府，下一刻就被血腥笼罩，死寂弥漫。府中上下，无一幸免，就连下人们也未能逃脱此劫。

    当时，年仅十三岁的江岁和十九岁的江临，躲在府中的一处阵法中。他们的父母为了保护他们，也为了守护府中所有人，选择去对抗魔族，对抗那不可战胜的敌人魔尊——裴渊。

    哪怕他们知道敌不过。

    “哥哥，娘亲和爹爹会回来吗？我好害怕。”年幼的江岁紧紧拽着哥哥的衣服，眼泪想要掉落，但她仍然强忍着在心底告诉自己，娘亲和爹爹会回来的，可内心的痛苦却丝毫未减。

    望着妹妹那已经红了的双眼，江临心痛不已，他很想告诉她，爹爹和娘亲会回来的。但他知道，这只是一个无法实现的奢望。所以，他只能弯下腰，用手轻轻为她擦拭眼泪，说：“岁岁我们都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察觉到有人在试图破阵，江临召唤出魔尊想要夺取的朱雀，将它交到妹妹手中，解除了与它之间的契约。他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对朱雀说：“交给你了。”

    朱雀透过江临，仿佛看到了他那必死的结局，只能默默地看着他与妹妹做最后的告别。

    “岁岁啊，哥哥要去一个地方，一个你看不到的地方。但是哥哥会永远陪伴在你身边的，永远——永远！”

    他摘下腰间佩剑，将其融入她的体内，也让江岁的眉心多了一道红色图纹。从此，世间少了一位以天域剑扬名天下的天之骄子。

    江临想给妹妹留下最后一个美好的印象，所以他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并将妹妹的模样深深刻印在脑海中，生怕少看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踏上了那条不归之路。

    “哥哥！别走！别离开我！”

    “哥！”

    任凭江岁在身后怎样哭喊，他都没有回头。

    若是在此回头，他怕是再没办法忍心与她分别。

    朱雀融入她的身体，带着她消失在了原地。

    直到最后，她也没有看到哥哥回头。

    感受到妹妹的离开，江临用体内最后残留的朱雀之力化作熊熊烈焰，焚烧一切，而他在火海中大笑宛如一个疯子。

    “魔尊裴渊！你想得到的永远也不会得到！你会为你那沾满鲜血的双手付出代价！我在地狱等着你！”

    还有再见了，他最亲爱的妹妹，哥哥的灵魂永远与你同在。

    大火带着江府所有人的尸体，带着这些魔族士兵，全部燃尽，同样也掩盖了妹妹与朱雀的踪迹。

    立于高空之上，魔尊裴渊身着一袭繁复至极的黑色星沙长袍，腰束同色玄鳞纹带，银色长发披散，随风飘拂。其修长身躯挺得笔直，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息，令人望而生畏。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无比高贵的人，望着下方熊熊燃烧的火焰，心中却感到异常烦躁，甚至想要将其彻底抹杀，仿佛遇到了天敌一般。

    他想要将这火扑灭，结果反倒是被其灼伤。

    “朱雀，真是令人作呕的存在。”

    由于无法扑灭这令人生厌的火焰，他最终只能挥袖转身，消失于此，回到了魔域他的宫殿。

    当朱雀感受到主人的死亡，发出一阵悲鸣，彻底融入江岁体内，将自己的全部都奉献出去。

    伴随着身陨的少年，此间的朱雀自此消失。

    曾经，江岁还是江府中人人宠爱的大小姐，可如今，她却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尝尽了世间的苦楚。

    为了活下来报仇，她可以忍受任何事情。虫子、杂草、树皮、被人用脚踩过的馒头；她被修士抓起来打断双腿去吸引妖兽，成为他们的试药人，这些年她之所以没死，全靠朱雀之力不断修复才得以苟活。

    终于，在她十五岁那年，这些痛苦结束了。那年天机阁少主鹤融清单枪匹马地救下了她，那也是江岁第一次意识到，世上真的有人能长得貌若谪仙，雌雄莫辨。

    那天，落雪纷飞，身穿白衣的少年撑着伞为她遮挡，如神明一般出手，拉起了落入烈狱的少女，将她从冰天雪地的雪中拉入了万物复苏的春天。

    “你叫什么名字？”

    “江临。”

    是啊，江临，江岁早就死了，死在了江家府中。哥哥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的命。

    世人应该记住的是哥哥江临，而不是妹妹江岁。

    她要让世间所有人都记住这个名字。这样，哥哥就会永远存在于世上，仿佛与她从未阴阳相隔。

    之后每当有人喊这个名字时，她都会觉得哥哥似乎还活着，一直陪伴在她左右，只是看不见而已。

    爹爹，还有娘亲——她会带着哥哥的那一份，替你们还有江府死去的所有人报仇。哪怕付出生命，也定要斩杀魔尊裴渊，让他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轮回。

    时光飞逝，四年转眼间便过去了，天机阁南苑内，一名身穿黑衣的女子披头散发地坐在聚灵阵内打坐闭关修行，这一坐，便是整整两个月。

    待修为长进许多，她才运功停止修炼，睁开双眼，祖母绿的眸子有一丝猩红，但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然消失不见。

    “才半步金丹么。”她的眼神中透露出对自己的不满，仿佛继续这样下去，她永远也无法触及那个高度。

    眉心那红色图纹与小时候的江岁一模一样，可如今的她，身上已经没有了过去的影子，哦——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也就只剩下仇恨了，无边无尽的仇恨……

    这时，江岁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便知道是她的师兄祁溯来了，毕竟在闭关之前他每天都会来送丹药。

    在师兄过来之前，她用清洁术将自身清理了一番，然后拿起剪刀，将齐腰的长发一刀剪断，随后细细修剪一番，直到感觉满意了，才停了下来。

    刚剪完，门就被敲响了，师兄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师妹，可是闭关完了？”

    祁溯的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了，他就看见师妹依然穿着闭关前那一身黑色的衣裳，连换都没换，唯一变的，也就只有发型了。

    他望着师妹的新造型，并未感到惊讶，而是从纳戒中取出丹药瓶，放到她手中，说：“融清算出你今日出关，让我来送清心丹。”

    “这个发型很适合你，不过，似乎还缺少某样东西。”祁溯伸出手，唤出之前让人打造的防御灵器，为江岁亲自戴上，看着她此刻的模样，与回忆中的模样如出一辙，倒是有些愣神。

    江岁见他呆愣在原地，一声“师兄”将他唤醒，随后，她规规矩矩地继续道：“多谢师兄的礼物。”

    “我们师兄妹之间如此生分可不好，不是吗？师妹。不多说了，我该去给融清送药了，你也快些将丹药吃下吧。”

    望着师兄的背影江岁倒出瓶中丹药刚打算吃下就被惊讶到了，因为丹药有了以往没有的丹纹，看样子师兄的炼丹水平又提高了。

    她吞下丹药，消除了因为这两个月闭关而即将入魔的前兆。闭关修行结束的时间是精确计算过的，超过了这个时间没吃清心丹，就极有可能入魔。

    鹤融清不愧是被誉为“卜天”之人，他的算卦能力堪称当世一绝。只可惜，如此天之骄子却遭天命不容，降下天罚，使他成为了一个短命的病秧子。

    当年他十九岁救她时，丝毫看不出如今半分病秧子的模样，但随着岁月的流逝，天罚的效果逐渐显现，曾经的一代绝世天骄，如今只能整日与轮椅为伴。

    若没有天罚，他恐怕早已飞升上界了吧。

    在天罚尚未真正显现之前，他十九岁就已经达到了半步元婴境界，比那些百岁的元婴者厉害得可不止一星半点。

    虽然到了金丹境界容貌就会被定格，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鹤融清一样，在十几岁的年纪就能突破金丹境界。

    如果不是朱雀与她融合，她可能无法在这个岁数达到半步金丹境界，毕竟她的火木雷冰四灵根都是普通根植。

    在融合后灵根根植也随之增加，尤其是火灵根更是测不出品阶。

    不仅如此，由于朱雀的缘故，她无法修炼许多功法，只能创造出独属于她自己的功法，方可修炼。奇怪的是，在创造的过程中，仿佛有一个人在心中引领她，那种感觉异常熟悉，让她忍不住想要亲近，可很快就又消失了。

    那一丝熟悉的感觉，如同一缕轻烟，引领她创造出了苍穹功法。而在之后天域剑也彻彻底底地成为身体的一部分时，她因功法的缘故，悟出了剑谱——天御万物。

    这套剑谱共有十七式，每一招都如同闪电一样迅速，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这也让她想起小时候府中哥哥在院内练剑之时她所问的问题。

    年幼的江岁蹲在地上与红色的小鸟嬉戏，双手撑着脑袋，歪着头看向江临，问道：“哥哥你为何要如此拼命地修炼？”

    那时的江临只是蹲下身子，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然而，还没等她明白，一切都已经变了。

    “哥哥，如今的我终于明白你当初为何如此拼命修炼了，可——为何当我明白后，你却不在了。”

    她望着天空，眼角滑落一滴泪，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你当初如此拼命修炼是为了守护，而她现在如此拼命修炼则是为了复仇。

    祁溯端着药盘子把上面的汤药和丹药放在西苑院子里的石桌上。他朝着水池那边看去，只见一位身穿白衣，外披鲛纱，腰间佩戴着一枚淡紫色玉佩，长发飘逸，还扎着一条辫子的人，气质宛如仙人一般。

    而这位宛如仙人的人，正坐在轮椅上，用他那淡紫色的眸子望着水池中心，摆弄着手中的三枚铜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融清，该喝药啦！”

    看着鹤融清这副模样，祁溯就知道他这是又沉浸在未来的卦象中了，只好走到他身旁将他唤醒。

    被唤醒的鹤融清，呆愣了一会儿，然后像往常一样微笑着看向祁溯，一开口就是一道温润尔雅的声音。

    “不好意思，祁溯师兄，我没想到又沉了进去。”这是在说他沉浸在卦象之中的事，随后又开口询问：“小临现在怎么样了？”

    祁溯推着轮椅到了石桌旁，把汤药递到鹤融清手中，待他喝完后，又拿出几颗丹药让他服下，这才开口道：“师妹看着还算不错，修为也已经踏入半步金丹境界了。倒是你，整日不好好休息，一直卜卦未来之事，这样身体怎么能好？”

    听着祁溯这看似训斥实则关心的话语，鹤融清心里暖暖的。可惜的是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恐怕是没办法恢复到从前那样。

    “多谢师兄关心。”

    祁溯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你呀，师妹可比你懂事多了。”

    “师兄说的对，咳咳咳！”鹤融清连忙拿出手帕捂住嘴，鲜红的血瞬间将手帕染红。不过，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太惊讶，毕竟每天都是这样，已经习惯了。

    同一时间江岁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外出历练，因为她知道这里已经无法让自己的修为更进一步，若一直待在这里，日后她又如何能斩杀魔尊。

    就像是一只躲在树下的避雨的鸟儿，迟早要飞的，不能总是躲在他人的庇护下。

    恰巧距离奎森秘境开启时间还有半个月，之后各大宗门的修士及散修都会前往，这是个绝好的历练机会。

    此次出行她只告知了师父，得到他老人家的首肯同意后她便悄然离开，只在屋内留下一封书信。

    信上寥寥几笔：历练、秘境、勿念。

    当祁溯看到时，江岁早已御剑飞离了天机阁地界。

    “当初融清怕是早知会如此了吧，现在有了那个东西未来会不会有所不同？”

    天命不可违，也不能违逆，若违逆天命，必降天罚。

    桌面上被放下的信开始自燃，而始作俑者看着信纸缓缓燃烧殆尽直至变成灰烬。

    在燃烧期间，他的胳膊上开始出现诡异的黑色纹路，掀起衣袖，这纹路大片蔓延，直到占据整个小臂。寻常人见了或许会害怕，但祁溯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东西蔓延，既不用什么东西来尝试阻止，也不害怕。

    他的性格与平常大不相同，过于冷淡平静。

    若是鹤融清在此，定会发现自己的好师兄身上出现了与他一样的天罚。或许根本不用等发现，他就已经知道祁溯遭到了天罚，毕竟他可是能算天机天命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