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不知从何时起,接连的故事碎片与奇妙灵感悄悄地在琐碎的生活细节与荒诞的梦境里反复出现,朋友的朋友有一个习惯,那就是随身携带一个本子,这样可以把日常中遇到或想象出来的人物变成一种人设记录在上面。如梦初醒,我这才将眼前,现在,也许是未来碎片的故事灵感记录下来,可惜未开始记录之前意外丢失了许多珍贵的记忆。现在终于有时间可以把这些东西尽可能有条理地展示梳理出来,这部作品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我一段时间的思想状态与情绪的起伏,我希望可以一直写下去。也许多年以后的我会感谢正在写下这部作品的自己,因为有了可以回忆的文字,这样便无法忘记来时的坎坷。
我想把故事将给你听,可是在梦里,你我仍睡着。
你冷漠地注视着躺在身前上一任死神破损残缺而千疮百孔的躯体,可你闻不到腐烂的味道。他紧紧地将双眼闭住,头扭过去,以一种十分滑稽的模样摆在此处,似乎在刻意隐瞒什么。他左手旁的乌黑镰刀下是一处台阶,上面挤满数不清的白色菊花。
看不清光无法靠近的面庞,但可以猜到你的脸一定没有,也不该有任何情绪。
没有繁琐的仪式,你轻轻弯下腰,将镰刀拾起,顷刻间,无中生有的黑色斗篷便在身后为你披上,暗紫色的冥火在你的肩膀两旁时时浮起,你转身向远处虚空走去,死神身份的交接便在这镰刀间传递下去。
在你身后,上一任死神的身体连同地上的花忽然生起一阵黑色的火,接着一切便在黑烟中消散了。
镇子被淹没在硝烟与哭喊声中里,四处奔散的人们不得已将离开这或许是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的家,因为他们不知道下一轮轰炸又将在何时开始。
等到战火熄灭,如雷的爆炸声不再响起的很久以后,镇上的人也许还依稀记得这样一个场景:某个礼拜天镇子里最大的那个教堂上,神父正庄严而虔诚地捧着经书领着众人进行祷告,“但救我们脱离凶恶……”就在话还没有念完,下面的人们脸上的痛苦仍未削减分毫之刻,炮火摧毁了半个教堂。
就在耳旁回响阵阵嗡鸣,剩下一半幸存者仍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神父突然弯曲,半边渗血的身体先一步向众人做出提示。
“啊!”不知谁先发出声音,但很快便被接下来的一阵阵来自地狱的轰炸声淹没。
小巷子里,酷寒与灼人的烈火加在一起,似乎格外的不真实。乞丐的眼睛已被冻得红肿,不很看得清脚下的路,只得时不时地用手中的拐杖——一根前些天从被炸毁的房屋中被他捡起的长木头,来向前试探,如此也十分称手。
也许本就雪白,又可能是生了几片霜的眉毛下,黝黑的脸挤着眯成缝的眼睛,正苦苦跟着蒙眬中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的双手仔细搜寻。
他无疑是幸运的。没有费什么功夫,乞丐很快就发现了半个发霉的面包。
他甚至激动地要流下眼泪。久未填充的肚子早已麻木,不过这倒省去了不必要的麻烦,因为这样乞丐同时也感受不到饥饿带来的痛苦。发咸的泪水顺着脸颊流进干燥而皲裂开的皮肤里,又引发阵阵剧痛,来不及感受,乞丐只想快些将那块面包塞进嘴里。
你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背后。
等等,乞丐简直不敢相信,他的手在垃圾堆里似乎又触及到了什么冰凉而微微软糯的东西,他向前一探,俯身一闻,伴随着腐臭,竟然还有一阵难以置信的烧烤味。
不知是谁吃剩的肉。很不真实,他贪婪地向前一扑,随即向四周环顾,生怕有人发现。
他注意到了你。在乞丐的视野里,你只是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他把你当成了拾荒的同行。
“去!”他发出一声,将手中的发霉面包丢给你。
冻僵的面包显然无法击中你的身体,砸在路边,发出一声响。
“嘿!”他有些慌张地说,“那个给你,别跟我抢,别处去。”
见你仍不为所动,他将半个身子都护住那块肉。
一阵晕眩,乞丐发现自己的头似乎不受控制地重了起来,他强撑着将身子蜷起,靠在墙边。长时间透支的体力已将乞丐的神经拖垮,也许是在最后时刻,凭借着对生的欲望,他才得以完成了最后一次对食物的寻找。
他用力抠下一块肉,放进嘴里,可是怎么也吞不下去。
又是一发导弹,将小镇最后的寒冷之处点燃。乞丐背后的墙的另外一侧燃起了烈火,他的后背忽地暖起来。
“我不死,我不死,我还要去找我……”
他一手紧攥着刚要被温暖解冻的肉,一手撑着地面,想要离开。
可是没有力气了。
于是乞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肉向你递出。
时辰已到,你举起那把曾收取了无数灵魂的镰刀,可迟迟没有落下。
从你第一眼看见他,你便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蒙眬中他的视线里似乎看见你伸出了手,他以为你准备接受,“替我活下去!”不足的力气无法支撑他将话说清楚,可是你知道。
他的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想必此刻你的眼中一定闪过犹豫。
一股力量操纵着你的身体将他的灵魂收下,你恐惧地发现手中的镰刀突然变得烫手起来,你的手掌出现不同程度的溃烂。
毫无征兆地,黑色斗篷下你的身体开始破损起来,钻心的痛苦忽地从你的头生出,你难以置信地理解现在的一切。
可是这仅仅只是你继任以来的第一个任务。
他本处于社会的中产阶级偏下的位置,在妻子染病离世后两年,受朋友鼓动参与投资,后被迫卷入覆盖于周围一片国家的经济危机之中,手头的所有资产尽数失去,甚至背上债务。此时他还有一个三岁的儿子。
在好不容易通过贪黑的劳动将债务还去大半后,他又生病了,和当年他的妻子一样。
他曾将孩子送去修道院,可是没有人收。
他自知没有从前那般力气,无法抚养自己的儿子。最后在经过一家琴行时,他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时,声音拨动他的思绪。
他决定将孩子放在门前。
他透过玻璃看里面弹琴的一位老人,他知道老人一定会将他的孩子收下,自信大概源自于许多年前他还是一个小孩子,迷路于此时,受到了来自一位中年男人赠予的面包。就是这个琴行,他不再是小孩,中年人也褪去了黑发,变成现在的老人。
不变的是温暖的琴声,时间过去几十年,驻足琴行欣赏音乐的人没有比以前多多少,琴声也被覆盖上一层淡淡,不易察觉的无奈与哀伤。
于是他肯定地将身上最后的钱塞进熟睡的儿子的衣裳里,一同放进门前的台阶上。
就在晚上老人弹完琴,起身准备关门的时候,他相信老人一定会发现地上的婴儿,正如多年前发现自己一样,只不过当时的他蜷缩在一旁的角落里。
抱歉,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再见!他默默地说,扶着腰消失在巷子里。
奇怪,老人将地上的婴儿抱起,仔细端详起来,叹息一声,又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下意识地往一旁台阶下的角落瞥了一眼,随即回到琴行里。
炮火的连续轰炸像是得到片刻的喘息,此刻空灵的琴声便明显起来。
破了大半的医院里,大堂的舞台上有一个男人在弹琴,手指飞舞在琴键之中飞舞着。
当侵略军的枪炮声将此处覆盖之后,医院里的患者与医生护士全部撤离。男人将医生留下的最后一瓶点滴打完后,决定享受最后的时光,便从楼上下来准备弹起眼馋许久的琴。
军队并没有过多地为难这座几乎被他们摧毁的医院,继续朝镇子的北边进攻,男人便等到这片刻的安宁。
男人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玻璃碎渣,来到舞台上——面前是一台医院成立之初便有的钢琴,院长大概希望能通过琴声来安抚众人的心绪,或告慰逝者的亡灵。
钢琴虽是立式,在小小的舞台上却十分显眼,遗憾的是医院里并没有如院长希望中频繁的琴声响起。甚至如男人此刻打开琴盖,仔细端详上面的琴键这一动作都从来没有出现。也许出现在这座医院的患者及其家属,都感到生还的希望之微,没有弹奏或欣赏的兴致。
琴盖上积厚厚的尘,单单是翻起这一简单的动作,便让男人的指尖沾满灰。
但男人没有在意,只是轻轻地将手指往衣服上一揩,又毫无顾忌地往同样积起厚厚灰尘的椅子一坐。
一阵目眩神迷,大概是久行未坐,血液一下上涌的头晕,抑或是就未弹琴后坐于琴前的激动,男人稳了稳神。
他将右手举起,轻轻按下一键。
沉淀多年琴也没有想过会被人弹起,声音有些不可置信,试探地,发颤地跳动出来。
久违的声音与男人印象里似乎没有差别,他又将食指轻轻向下一按。
此刻声音终于毫无保留地将所有情绪涌出。
男人接着将左手也放在琴键上,双手奏响一段音阶。
如料想中的一般,琴虽极久未被人弹起,也极久未被人调试,但声音尚可,也算凑合,有这般表现,男人对此足够满意。
稍作歇息,男人理了理病服的领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浑浊的口气,差点将他呛到,开始演奏。
前奏便开始十分激昂,片刻的沉寂之后,音符又是如跃动活泼的步子,冷静片刻,突然蹦出一声,又归于安静,如此重复几次后,音乐中的句子便如悠扬绵长的笛子声从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是最熟悉的主旋律。
声音微弱的,若隐若现像是蹑手蹑脚地徘徊,接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开是踏起有规律的步子,好像又吹起了小号,猛然一收,仿佛先是有一个雄浑的男声在远处领唱,众人跟着唱响一阵后,男女混声的领唱又响起来,接着大合唱的情感又毫无保留地,循序渐进地走向高处。
声音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模样,小小的声音响起片刻,男声领唱再次响起,这次没有再等太久,合唱的声音再次响起,沉默片刻,节奏突然加快,好像所有乐器在很短的时间几乎同时响起,急促地,热切地希望将所有通过声音表达出来,音乐毫无保留地走向高潮。
若是有别人在,定会惊叹于这小小的钢琴竟然能表现出整个交响乐加上合唱团的效果。
“嘣!”男人双手用力向下一弹,身躯猛地一震,因为太久没有被击打,在加上现在正遭受猛烈的冲击,一根琴弦再也经受不住,断了。
他也因用力过猛向一旁吐出一口鲜血。
可男人的手却丝毫没有放下的一丝速度,指尖仍是以极快的频率飞舞着,直到大片的琴弦出现断裂,大部分的琴键被按下再也无法发出声音,直到他力不从心。
男人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还是不行吗?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战争仅仅开始十天,死去的人数便已超过过去十年的总和。
这时大概听到的唯一一句笑话是,幸好不只有你这一个死神,否则死去的灵魂或将无处安家。
忙不过来的死神无奈地累成奴隶,同时人间的亡灵竟然短暂地超过了冥界,一时间竟难以分清哪里是地狱。
你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男人身后一侧。
他透过琴键上的反光注意到了你。
“该走了。”你说。
“是啊!”男人回过头,你敢肯定他一定知道你的身份,可你从他的眼睛看不见一丝慌乱,只有一份从容与释然。
男人张嘴准备说什么
“我的学生呢?他呢?我的……”他看向死神,“我的家人呢?”
停顿片刻,你似乎在思索什么,你并无告知他的义务,可你忍不住回答:“你的学生也许活着,他仍活着,你的父亲……”
你停顿了一下:“你的父亲我刚刚带走。”
你继续说:“他很善良。”
男人愣了片刻,随即笑了笑,“我们一定会在那边重逢的对吧。”他没有等你回答,安详的闭上眼睛,准备跟着你离开。
“再弹一首吧,时间够的。”你看向一旁的钢琴说。
“是吗?可是我没有力气了。”话虽是这样,男人还是略带一丝欣喜地将手抬起。
指尖落下,声音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少数仍未断开的振动的琴弦无法再发出先前的,似乎所有空气都为之激动的,强烈的声音,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祥和,有如在月夜下翩翩起舞的和谐与宁静。
你以为他会将先前那首曲子演奏完整,你很清楚这最后一曲对于一位演奏者的重要。
你忽然明白了。
他命定的时间已然超过很一会,可是你没有打断他的演奏。
你的身体忽然开始有一阵异样的感觉,也许应该是五脏六腑的位置,如千万根利刺毫无顾忌地向外扎去,并且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你的身体真的被撕裂开一条口子,这种疼痛感一直持续到男人将曲子演奏完毕,你的镰刀将他的灵魂收下。
你这才注意到身体十分明显的变化:左肩断开,剩下的一截化作黑烟;右手似乎是被腐蚀,只剩下两根手指,小臂除却溃烂部分细如毛线,俨然没有了死神应有的威严与气势,一副滑稽十足的万圣节角色做派。
不断恶化的身体条件迫使你考虑是否支撑的了下一次任务。
这便是连神祗都为之忌惮的惩罚。
如往常一样,琴手在接替离世的师傅接管这家小琴行后,正专注地弹着眼前的钢琴。
如以往几天的晚上,有一名中年男子站在他的身后,也许在默默欣赏着琴声。
在老师离世前琴手意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原来在过去的某个晚上,因为一个老人在他琴行门前向下一瞥的机缘,所以便有了后面的故事。
老人十分怜爱这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视若己出,并教他学习演奏钢琴。
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就连如此规模的琴行也在一定程度上遭受着资本主义的压迫与剥削,所以师徒二人并未对时局抱有怎样的信任,他们除授课外几乎屏蔽了对外界的所有关注,就连晚上来琴行参观他们演奏的人们也识趣地闭上谈论政治的嘴,专心地欣赏动听的音乐。
如以往的几个晚上,男人等待着琴手演奏完最后一首曲子,此时前来欣赏的人们都已离开,隔壁合作的酒吧老板也开始清场准备关门休息。
男人并未离开,在琴手起身后,男人走向他。
“你好。”男人友好地打着招呼。
“虽然我并不是很懂音乐,但我这个门外汉几乎可以肯定,你演奏的很好。”男人顿了顿,“不去更大的舞台表演,有些可惜了。”他发自内心的说。
“过奖,糊口的工作而已。”琴手微笑道,“想必你并不只是来欣赏音乐的吧。”
的确,这么多年下来,每日前来欣赏音乐的人几乎都已固定,即便是有些好奇前来尝鲜的年轻人,也不会于此地停留超过两天,可男人连续五天来到这里,而且每天晚上都最后才走。
琴手一开始只是将他当作普通的客人,知道男人向他表露出足够的敬意。
“有什么话请直接说吧,别客气。”
“好。”男人微笑着回答。
“工作的缘故,我准备去其他地方,家里没有大人了,我想让儿子在你这里学习钢琴。”男人说,“他一直想学,可是我没有答应,但这次我也许要离开很久,所以我想请你陪陪他。”
琴手并未回答,面朝着男人的脸,忽然转而看向男人的手,猛地抓起端详,仿佛要印证他心中的某种猜想。
男人藏在袖口里的一串星星手链露出晃了晃。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后,琴手连忙道歉。
男人一时有些惊愕,反应过后,摆了摆手,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准备交给琴手,“这是定金,以后的每个月都会有钱打入,请你收下。”
“你是军人。”琴手忽然无端地朝男人说。
“什么?”男人的身体忽然狼狈地颤抖一下。
琴手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男人的眼睛穿透。男人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份就这样被一个成天与钢琴打交道的人给看穿。
“你耳朵旁的头发被压出一条痕,即使剃了寸头,仔细地观察也能发现不一样,这显然是长期戴帽子才会出现的,为什么呢?我再看你的手,中指以下手指的关节,与虎口处,均有着厚茧,大概是长期持握枪械的缘故,注意到你之前手自然垂下时无意识的空握动作,最后联想到你浑身上下都时刻散发出的军人气质,一切又解释的通了。”
没等男人说话,琴手接着说。
“你因为工作的缘故,无法时刻陪在孩子身边,就连这次回家,时间也很短,也许刻不容缓,你大概很快就要离开。”
“精彩。”男人愣了片刻后竟鼓起掌,“希望我的孩子以后也如你一般聪明。”
“我瞎说的。”琴手摇摇头,看向放下卡在桌上后,推门离开的男人。
第二天,就在琴手结束演奏起身时,发现男人的身旁多了一个小男孩。
“拜托了。”男人轻轻推着孩子的背,示意老师。
“这是你以后的钢琴老师。”
小孩瞪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琴手。
“好。”他只是回答。
“你不是一直想要学琴吗?”男人对孩子说,“跟着这位老师好好学习,我期待以后你也能登上大舞台。”
小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男人侧身将琴手拉至一旁,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封信,交给琴手,“这是我的推荐信,把它交给大剧院的经理,我在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只要你喜欢,随时可以去那里表演。”
“我再多嘴一句,有些时候,人还是不要太聪明了好,万一我要把你……”
琴手打断男人说的话,“你不会。”
“因为你是老师的儿子。”他从容地说。
“在未来够帮助你,这也是老师离世前的心愿。”他从怀里掏出一串星星手链,向男人展示。
如果细看,可以发现这一串的装饰要比男人手上星星要大上一环,可以刚好套在一起。
男人没有说话,琴手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不会和任何人说起,包括你儿子。”
男人转身对着早就爬上椅子正摸索琴键的孩子,“你今晚先留在这吧,以后有什么困难,找这位老师就好。”
“他没有母亲,麻烦你了。”
“等你能弹下一首完整的曲子的时候,我会回来。”
大概没有听出告别的语气,男孩只是微微点了点脑袋,表示知道了。
“爸爸走了。”说罢,男人拥抱了一下儿子,转身离开。
“嘿!”琴手向男人离开的背影道:“别忘记你的承诺。”
男人愣了愣,只是背对着二人摆了摆手,他害怕再回头会舍不得离开。
时间一天天过去,男孩早已练成一首首曲子,可是父亲没有回来。
男孩把这里当成了家。他的师傅似乎身子一天天的虚弱了。
异样在七年后的一个晚上。男孩结束学校一周的生活后回到琴行,与师傅在练琴。
“咳!”一口鲜血从师傅的口中吐出,男孩转头看向师傅,可是师傅伸手摇头表示无事。
片刻之后,接连不断的咳嗽从师傅口中发出。
因为男孩父亲这层关系,师傅顺利地来到了镇上最好的医院。
师傅颤抖地听着接受医生的话。
也许下一周师傅就要到别处开始住院了。
回到琴行。
“我哪里那么容易死,小孩。”师傅笑着安慰抹眼泪的小孩。
“来,我教你最后……不,我再教你一首曲子。”师傅说。
“希望以后我能听见你完整地弹下来。”说着师傅面抬起手,“听着。”
男孩将头前倾。
随着指尖落下,他们仿佛置身于月色笼罩下的一片湖泊旁,男孩听得很认真,。
不知他弹琴时是否会回想起自己跟随老师学习这首曲子时的情景。
举目皆是废墟。
灰烬铺在战壕边上,厚厚一层。
这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士兵。军队在面对科技水平高出自己国家一截的侵略军毫无招架之力,一队在城外准备阻击的士兵甚至连对手都没有见到,纷纷倒在了对方从远处打来,如雨般的炮弹进攻下。
最后一个士兵实际上也已丧失了战斗的能力——几乎断裂的四肢与仅能使用的左手无法再支撑他的使命,此刻受伤的关节的血仍止不住地流。
他配合嘴将最后一发子弹上膛,瞥一眼照片中的小孩。那是他离开儿子时照的照片,如今已是许多年未见了,他幻想着儿子现在的模样,满意地闭上眼睛,准备结束。
“啾!”远方传来鸣笛声响,士兵放下枪,吃力地转身查看。
敌人的军队终于现身,正黑压压地朝这里袭来。
他又转头看向身后破损的城,里面大概还有人在撤离。
他攥了攥手中的枪,决定临走前殊死一搏,他想怎么也得换掉一个。
士兵靠在战壕的沟下,闭上眼睛,等着一个时机。
“哒哒!”士兵紧张地通过声音计算着敌军与这里的距离。
“哒!”这一声格外的大,对方的一名军人的脚几乎踩在他的脸旁。
也许是流出过多的血液,大脑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迟钝的他仍以为军队还在远处。
猛然一震,士兵几乎可以肯定对方注意到了他的反常。
好在对方没有察觉。在敌军检查这里死伤的情况后,队伍慢慢地向城里行进。
他准备起身。你出现在他的身旁,准备收取他的灵魂。
你举起镰刀。
军队越过战壕
“我还不能死!”他注意到你,“再等等!”他几乎发疯般地说。
他将枪口对准队伍某人的后背,扣动扳机。
是哑弹。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手中的枪,绝望地瘫倒下去。
可他还想再做些什么,转头看向已倒地的战友。
又超过了时辰,你再次感受到撕裂的疼痛,这一次你似乎再也承受不住。
士兵从战友的尸体下摸出一把号角。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背对着他行进的军队疯狂吹响。
号角声中有着无尽的勇猛气势,声音之悲凉又似这片土地上无尽民族的冤魂在呐喊,是不屈,是挣扎,是绝望。
你破损残缺而千疮百孔的躯体正躺在寂静的礼堂里,身旁漆黑而隐隐散发着阴森气息的镰刀则象征着你死神的身份,镰刀下的三朵淡淡发黄的白菊毫无违和地摆在那。
新一任死神正在你的身体旁站立,他也许疑惑,也许冷漠地注视着你。
你将双眼死死紧闭,你试图隐瞒什么。
因为你害怕。
害怕他发现你藏在眼中的无限怜悯,无限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