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楚承一直在想老板说的事，贫民窟附近的山在哪里，她从未注意过。

    回到贫民窟的时候，已将近傍晚，天还没有完全黑，大部分人家就在家门口搭的简易棚子里做饭，忽略这里的环境，也算得上其乐融融了。

    有几个小孩在路上奔跑，他们穿着的鞋踩在地上坑坑洼洼的水里，溅出来的水珠打在楚承的手上，楚承抬起手，褐色的水滴黏在表面，靠近还有股异味，她把手就在裤子上擦了擦。

    这是她所熟知的环境。

    偶尔还会听见几家吵架的声音，女人的哭喊，孩童的嘶叫声，从最初的惊恐到现在的麻木。

    她忍不住瞥上一眼，就听见揪着女人衣服的男人冲着她喊：“死小孩，滚一边去。”

    她眨了眨眼，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快要到家时，她听见相同的哭喊声，她跑了起来，那男人又在发疯。

    她一脚踹开门，看见男人坐在小姑的身上，两只手掐着她的脖子，廖平和廖玲躲在桌子底下，廖勇攀着他爸的手，想要制止他。

    小姑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紫，眼神涣散，双手虽然握着男人的双手，但根本阻止不了一分。

    “死丫头，跑哪儿野了，老子找你半天了。”男人从小姑身上起来，看着楚承露出了诡异的神色。

    小姑躺在地上大口喘气，刚才那瞬间她真以为她要死了。

    楚承站在那儿，没动。男人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她摔在地，滑向墙壁。

    楚承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她动动嘴吐出一口血“呸”

    “听老娘们说你今天去打工了，钱呢。”男人向前踹了她肚子一脚。

    楚承蜷缩着，捂着肚子，从口袋把钱掏出来：“就这些。”

    男人接过火币，数了数，“啐，就这些。”，她一只脚踩在楚承的右手上，楚承疼的额头冷汗直冒。

    小姑从地上爬过来，拉住男人的裤脚“廖原，别打了，她还是个小孩，你看她现在也能为咱家赚钱，打坏了就不值当了。”

    “要你说。”男人不解气般蹲下来揪住女人的头发，“你最好把她管好，不然早晚有一天我把你两都杀了。”

    男人把钱揣口袋里，摇摇晃晃走出家门。

    小姑从地上爬起来，“楚承，没事吧？”，她过来扶起楚承。

    廖平和廖玲等男人走了后，才敢过来，一人抱着小姑的一条腿，鼻涕眼泪全糊在脸上。

    廖勇默不作声，也过来扶楚承。

    楚承摆摆手，咽下嘴里的血腥味，才说道：“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小姑，你还好吧？”，楚承看见小姑的脖颈上有五个青紫的手指印。

    小姑用手覆上脖颈：“没事，待会用热水敷一敷。”

    楚承松开廖勇的手，摸摸上衣的口袋，藏在胸口。

    里面是几颗糖，今天干完活老板让她带给弟弟妹妹吃的，她递给廖平和廖玲：“别哭了，你瞧，我今天给你们带了什么。”

    “承承姐姐，是糖果欸。”廖玲眼睛睁大，惊讶道。

    “对呀，是糖果，今天老板给我的哦。”楚承摸了摸廖玲的头，把糖果放在她手上，“和平平一起吃。”

    楚承看见廖玲递给廖平一颗糖果，廖平剥开外衣，糖果是粉红色的，楚承猜测是草莓味，不过她还不知道草莓是什么味道。

    “好甜呀。”廖平挥舞着小手，然后捧着脸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楚承看着他们，听见身边咽口水的声音。

    她从廖玲手中拿起两颗糖，一颗递给小姑，一颗递给廖勇。

    廖勇别过头，傲娇道：“我才不吃小孩子的玩意儿。”

    楚承剥开糖果，直接塞进了廖勇的嘴巴。

    小姑推拒道：“你吃吧，承承。”

    楚承摇摇头：“我在路上已经吃过了，小姑，你吃吧，我去给你烧壶热水。”

    小姑看着手中的糖果，以及楚承的背影，眼泪掉落下来。楚承于她而言，不仅仅是侄女。

    夜里楚承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她在想老板提到的山到底在哪里。

    她得找到这个地方。

    她翻身下床，打开手电筒，她记得上次从垃圾堆里找到过一张地图，她就放在抽屉里。

    楚承打开抽屉，抽屉里全是她捡的破烂的书，都是关于一些术法的书，有的她练习过，只是无果，还有些其他的书给廖勇了。

    她打开一本书，这是一本关于火云城起源的书，地图就夹在了这本书中。

    她席地而坐，摊开地图，仔细查看。

    地图上有的地方因为泡了水破损，楚承只能找到贫民窟的大概方位。

    她一只手点着贫民窟的位置，另一只手略微往上移，看这地图上的走势，只有贫民窟的东南方向才有可能有山脉的趋向。

    楚承用笔标注好位置，收好地图。她从墙角处翻出一只破旧的布袋，把地图放了进去。

    明天去看看吧。

    楚承一大早，太阳还没升起时就起床了。

    小姑已经在煮饭了，她看见楚承背着布包，便问道：“承承，你要出去吗？”

    楚承应了一声，小姑问道：“你背着包，要去哪里啊？”，小姑神色担忧，生怕这孩子离家出走。

    “小姑，我去城里工作，老板说今天要给我一些菜，让我背个包带回来。”楚承安慰道。

    小姑这才缓和神情，微笑道：“那就好，这老板人还挺好的。你路上注意安全。对了，我刚摊好几块煎饼，给你装两块，路上吃。”

    小姑用布包住两块还烫的煎饼，放进我的包里。

    “谢谢小姑，我晚上回来。”

    楚承走出贫民窟时太阳已然升起，楚承出了贫民窟就往东南方向走，她没有指南针，只能大致靠太阳辨别方位。

    火云城在西北方向，山脉在东南方向，所以她不用担心碰到熟人。

    楚承一直往东南方向走，日头也越来越大，她靠在一块岩石上休息，拿出煎饼和随身携带的水壶。

    她一只手拿着煎饼，一只手摊开地图，应该没错，就是这个方位，可她入目看去，并没有看到山脉之地，只有平原，连山尖都没有。

    楚承不死心，休息后，又继续往前走了一截，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她将近午夜才回到小姑家，小姑还坐在门口，头轻轻倚靠在门上，整个家没有点灯，只有小姑手里的手电筒在发着微弱的亮光，还一闪一闪的。

    楚承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小姑的肩膀：“小姑，我回来了。”

    小姑朦朦胧胧睁开眼睛，看见是她，才扯了扯嘴角，温柔的说道：“回来了，承承。瓶里有我留了热水，洗洗睡吧。”

    小姑站起身，把门关上，才回到房间。

    楚承拎着热水，去到最里层的小木屋洗澡，脑海中还在想着地图的事，明天再去试一次。

    楚承早上起床后，小姑没有问她昨天去了哪，她包里什么都没有，说好的带回来的菜也没有。但小姑只是照旧给她塞了食物，叮嘱她注意安全，还加了一句，最近廖原不在家，城里的工作很忙。

    楚承应下，她心里很感激小姑，要是没有小姑，她恐怕早就死了。

    楚承到了晚上，还是空手而归，她神色疲倦，耷拉着脑袋回到家。

    小姑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也只是应付了几句。

    楚承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压根就没有什么山脉。

    隔天一早，楚承恢复如常，她帮着小姑准备午饭，随后就带着两个弟弟妹妹去外面玩，说是玩，实际上就是捡破烂。

    廖勇待在家中，他还要继续研习玄火术，现在他的术法很不稳定，他担心过不了入学的检测。

    楚承摸了摸藏在胸口处的彩票，要是她能找到山脉，兴许也能入学。

    她还是不相信这张彩票能直接让她入学。

    楚承带着两个弟弟妹妹穿梭在小路上，这里的路总是有泥水，各家用过的水几乎都随意泼在地上，夏天还好，遇上冬天，稍微走几步就会打滑。

    廖玲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慢悠悠的走，廖平拿着她折的纸飞机跑在前面。

    “承承姐姐，快来。”廖平指着一条巷子说道。

    楚承牵着廖玲走过去，巷子里是一群小孩围在一起，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

    “陆白，又来人了。”一个小孩大叫着。

    围在中央的小孩背对着他们，听到喊声才转过头，楚承发现他有一双金色的眼睛，她眨了眨眼睛，看错了吗。他挑了挑眉毛，盯着楚承的眼睛，故作冷漠道：“坐过来吧。”

    楚承没有反应，倒是廖玲和廖平拉着她坐下来。

    周围的孩子一直在起哄，就连乖巧的廖玲也跟着拍手。

    “下面我要说的故事是一座山脉的故事。”陆白淡淡地开口。

    楚承听到山脉，眉头跳了一下。

    “这附近有一座山脉，山上有一座庙，庙里供着的是前代御守大人。”陆白说道。

    一个小孩举着手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御守大人是火云城的老大。”

    陆白等小孩说完，才接着说道：“这座山脉很神奇，只会在夜晚显现，白天是看不到的。有人说御守大人跟前藏着一个秘密，能让不会术法的人学会术法。于是，一些人就成群结队去寻找山脉。”

    陆白说到这儿，停住了。

    身边的小孩被勾起了兴趣，七嘴八舌道：“然后呢，陆白。”

    楚承感觉到陆白的眼睛正在盯着她，她看向那双黑色的眼睛，陆白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才接着说道，：“他们都没回来。”

    廖平站在楚承的身后，太过好奇，他拿着飞机的手撑向楚承的肩膀，问道：“他们去哪了？被御守大人带走了吗？”

    楚承被廖平碰到，吓了一跳，她听的太过认真。

    陆白被这个问题逗笑，复述了一遍：“对，被御守大人带走了。”

    “带到哪里去了？”小孩子们问道。

    陆白没有接话。这群孩子年龄普遍比较小，还不懂御守大人去哪了，自然也不懂人们会被御守大人带去哪里。

    但楚承懂，前代御守大人死了，那群人自然也死了。

    楚承拉着廖平和廖玲回家，小姑已经做好了饭，正在等他们。

    这几天，廖原没有回来，他们过的相对轻松。

    饭桌上，小姑说：“明天廖原就回来了。”，楚承看见她端着碗的手微微发抖。

    看来，今天晚上必须出去一趟，她想着。

    入夜后，等小姑他们睡着以后，楚承背着包，蹑手蹑脚的出门。

    月光洒在路上，那些坑洼在月光的照耀下散着细碎的光芒。

    楚承到达贫民窟的大门，眯着眼看着手上的地图。

    从大门旁边的木板后面钻出来一个人，快速的窜到她跟前。

    楚承吓得往后一倒，那人迅速拉住她。

    楚承这才看清，是下午那人，他们叫他陆白。

    陆白扯过她的地图，“喂，你干嘛。”楚承抢过地图，怒道。

    陆白解释道：“我想要找个伴儿去山脉。”

    “谁跟你说我要去山脉？”楚承反问道。

    “前天我偶然看见你往东南方向走，去往火云城的方向是西北，没有人会去东南，除了探寻者，也就是探寻山脉的人。”

    楚承心里一惊，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跟廖勇差不多大的小孩会有如此缜密的心思，“那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去？”

    陆白看了看她“今天我的那个故事就是说给你听，你的神色看起来很焦急，我就猜你大概很快就会行动，所以今晚我就在这里蹲守。”

    天上的月亮突然被一片云层遮住，周遭陷入黑暗。

    楚承一直觉得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却被一个小孩子看破。她一直觉得她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所以贫民窟里的小孩她都觉得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楚承没有说话，她比陆白低了一个头，陆白跟廖勇差不多高，而她因为营养不良，个子长得很慢。

    她仰着头盯着陆白，想从他的脸上撕开假面，但什么都没有。

    陆白提议道：“我想，我们俩都希望能借由山脉开启术法能力，那我们为什么不能互相帮助，或许你会觉得我很有用。”

    楚承思考了陆白的话，确实如此，两个人要比一个人更安全，更有保障。

    她抚了抚头发，眼神坚毅：“走吧，两个人一起活着或死了都不亏。”

    云层散开，月光照在楚承的脸上，一半清明一半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