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餐刀的威胁程度远不及枪。
但一个十几岁女孩子不需要费太多力气，就可以将餐刀轻而易举地扎进破颈动脉，一个小小的创口就可以在短时间内造成大量失血。
只需要短短几分钟，Kate就会因为失血性休克而死。
Kelly脸色煞白，感觉自己呼吸都停滞了。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仿佛之前那个一脸郑重地说Kate是她朋友会保护她的女生，只是Kelly臆想出来的存在。
……是她亲手把妹妹送到了她的刀下，让她陷入了危险之境。
林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既没有受到胁迫的惊惧，也没有手里控制着人质的自得。
她只是举着刀，抵在和她同龄女生的脖子上，从容地接受所有人或惊疑或震撼的目光。
如果能忽略面前所有警员如临大敌的表情和齐刷刷瞄准他们的枪口的话，她平静得好像上讲台展示自己的数学作业一般。
江攸不动声色地拖着Carter往旁边挪了挪，让自己半边身体挡在林黎前面。
“Kate——”
警长焦急的声音猛然唤醒了僵在原地的Kelly，她面色如纸，仿佛被劫持的人是她一样。
Kelly狠狠咬破了舌尖，鲜血的味道在她唇齿间弥漫，让她彻底冷静了下来。
“Theo，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Kelly望向江攸，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你知道的……放过他们吧，也放过你自己。”
这是江攸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谈判中。
口口相传的枪手终于有了名字，人们望过去，眼前这个黑发黑眸的男孩，看上去好像真的只是个孩子。
江攸的目光像刀一般刮过警长和西装男的脸，闻言他只是用枪口推了推Carter的太阳穴，换来Carter几声惊恐万分的嚎叫，满脸涕泪纵横。
再也看不出往日里校园小霸王的英姿。
林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Carter，还有心思跟系统聊天：喏，我说什么来着？武力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你看看，江攸的校园霸凌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以后这位红头哥看见我们江攸都得绕八条街走。
系统看着持枪而立的江攸：…………
系统：有时候我常常为自己是人工智能却跟不上你的思路而感到深深震撼。
林黎喜气洋洋：早跟你说了，人工智能不可能代替人类——我的建议是菜就多练。
系统：…………
杀毒！紧急申请杀毒！
西装男又急又怕，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威胁，更何况是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孩，他怒火中烧道：“你到底想要什么！要钱吗？我给你钱，多少钱我都给你，你放过我儿子！”
江攸望着他，神色出乎意料的平静，“我早已经说过了。”
“我有一些问题，需要一些答案。”
“这是我唯一能够获得真相的机会。”
“任何人说一句谎，” 江攸修长苍白的手指轻轻推了一下枪筒，手枪上膛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清脆而令人毛骨悚然。
“我会开枪。”
林黎望着远处天边隐隐聚集的乌云，弥漫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她手腕上的红绳隐隐地闪烁了一下。
看起来又要下雨了。
*
一个小时之前。
林黎犹疑地盯着江攸手腕上的红绳，不太确定地问系统：……真的是这样？
系统声音听起来没有变化：不然呢？
她完成了关于警长秘密的任务，电子音发放了她的任务奖励——江攸的红绳手链。
电子音告诉她，只要她佩戴上江攸的手链，她就可以听懂别人说话。
虽然仍旧不能沟通，但对于林黎来说就已经是人类文明一大步了。
然而，林黎总觉得这个奖励来得太过于巧合，让她有一种自己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往某处的诡异感。
她从进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开始就在追问语言模块的下落，系统不是语焉不详，就是顾左右而言它。
她很早就怀疑这个狗系统根本就没有在修复，只是在敷衍她罢了。
但现在就这样随随便便把如同BUG一般的道具扔给她作为奖励——这个奖励太好了，时机太合适了，好得就像一个陷阱。
似乎察觉到了林黎的目光，江攸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袖子盖了上去，遮住了红绳。
系统顿时觉得新奇：哟，看样子男主也不肯给你啊。
林黎：…………
林黎还真不信这个邪。
她凑了过去，伸手握住了江攸的手腕。
他的腕骨冰凉，红绳却莫名在她掌心骤然发烫，烫得她立刻就松开了手。
江攸不明所以，以为林黎还没缓过来，拧着眉伸手要去摸她的额头。
林黎脸上没什么表情，喊系统：来，统啊，有一个小问题想要问问你。
系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一声不吭地装死。
林黎差点气笑了：说好的奖励呢？啊？这么烫我怎么戴？这又是什么BUG啊？
系统咳嗽了一声，含糊其辞：我不知道，我不清楚，我不了解………我的建议是也可以不戴。
林黎：…………
她偏不！
林黎的倔脾气这会上来了，她伸手抓着江攸手腕上的红绳，被烫得哆哆嗦嗦也不肯松手，眼神执拗地看着江攸，“……江攸。”
江攸望着她，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怎么了？
林黎看了一眼红绳，又看向他，眼睛里是呼之欲出的央求。
……好乖。
江攸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微微抖了一下，不太自然地挪开了视线。
半晌，似乎是终究不忍拒绝对方的任何要求，江攸伸手给了她一个拥抱。
林黎：…………
林黎万万没想到江攸会理解成她在求抱抱，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又被他揽在怀里。
一回生，二回熟，江攸这回抱得没那么僵硬了，手臂却依旧收得很紧，气息环绕着她像一张无声而密不透风的大网。
他下巴抵在她耳边，呼吸很热，语气里极尽安抚。
“……别怕。”
“我保证……很快就会结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黎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
她手里的红绳烫得她几乎要握不住，但却让她一句不漏的听懂了江攸如同告别一般的安慰。
他明明知道她听不懂，却仍旧这样郑重而认真地向她承诺着。
……他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肯说，把她蒙在鼓里，好像以为这样她就会安心的离开。
她知道的，他想要为他妈妈复仇，想要撕开这丑恶世界的真相——但他不肯牵扯上她。
他一定会随随便便找个理由，把她丢在学校里，然后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骗她什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会好起来的。
她从来不是茫然地等待命运发生的人。
林黎咬着牙，双手紧紧抓着江攸手腕上的红绳，痛得她浑身发抖也不肯松开，就这样一点一点把红绳从他手上褪下来，然后不容分说地戴到了自己手腕上。
江攸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很抵触让林黎碰到红绳，就好像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但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被林黎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她眼里的愤怒和伤心让他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心脏，让他愣在了原地。
目睹了抢劫全程的Kate：？
“……怎么了？” Kate看了看江攸，看了看林黎，不明所以。
林黎的手腕上又烫又疼，好像揣了一个火钳子一样，可红绳下面的皮肤却是完好无损，看不出端倪。
她冷着脸去食堂的水池那边洗手，用冷水冲着缓解疼痛。
江攸追过去，手里磕磕绊绊地朝她打手语：给你。不好的事。
林黎也不管江攸能不能看懂，手指翻飞，红绳在她手腕上摇摇晃晃：我偏要。
江攸没看懂，却不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立刻道歉：对不起。
林黎：…………
江攸从旁边抽来纸巾，仔细地把她手上的水擦干净了，犹豫了一下，还帮她把红绳手链系好摆正了。
林黎心瞬间软了几分。
她正要抽走纸巾，余光却不经意地瞥到了江攸的手臂。
他没戴红绳的手腕更显骨节分明，手腕内侧有一圈淡淡的红印子，没有了红绳的遮掩显得格外突兀。
林黎忽然伸手把他手臂上的袖子全部撸了上去，果然发现他两条手臂上斑驳着淤青和伤口，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她只知道他受伤了，却不知道他伤得这么严重。
江攸下意识地要把袖子重新遮起来，林黎这才忽然意识到，他不是在遮红绳，他只是不想让她看到他的伤口。
——谁打了你？
林黎望着江攸，脸上是不得到答案绝不会罢休的倔强。
江攸抬眼看了一眼被绑在角落里的Carter，正要斟酌怎么说，林黎直接绕过他，抄起刚才被她扔在旁边的拖把，伸手拽着Carter的头发不由分说地把他拽了起来。
Carter一早上情绪起起伏伏整个人都要崩溃了，被林黎一扯他痛呼出声，见拎他的是瘦瘦小小的林黎，他顿时又气又急，破口大骂：“你个贱人还敢打我？！”
林黎懒得跟他废话，棍子直接抽了下去。
“啊啊啊啊————你个小贱人！！”
林黎专找肉多的地方抽，她力气也不大，只是Carter跟江攸打过一架浑身也没什么好地方，被打得一顿嗷嗷惨叫。
“我爸不会放过你们的……我发誓，我要把你们都杀了！都杀了！”
林黎面无表情地听他嚎叫，手酸了就换只手，一脸的杀气腾腾甚至比拿枪的江攸还可怕。
——他怎么敢打他。
林黎扔了棍子，仍旧觉得没出够气，又抱起一旁的垃圾桶就要往Carter身上扔，被江攸连忙拦下。
江攸担心她会误伤自己，这才勉强劝住。
这一套连招触发得很突然，Kate在旁边看得瞠目结舌：“……上帝啊，这是什么小小的身体，大大的能量……”
林黎和江攸同时瞥了她一眼，Kate立刻举双手示意投降。
……行，这一屋子全是狠人。
系统也看得有点愣：……你这是？
林黎手掌心被棍子磨得有点痛，她摊开手老老实实地给江攸看：我要帮他。
系统：？你知道他要做什么吗你就帮他。
林黎毫不在意：不管他要做什么，我都要帮他。
系统：你可别忘了，你的任务是阻止他变成凶手——不是帮他成为凶手。
林黎不可置否：阻止不了一点，没听说过莫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吗？要是发生在我身上，场面可不会这么好看。
系统：…………有的时候会因为你的外表而忘记你的凶残。
林黎不屑地看了一眼被打得直哼哼的Carter，意有所指：不要乱说，我一直都还挺表里如一的。
系统：…………
系统叹了口气：你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让世界意志检测到任务要失败了……
林黎耸了耸肩：谁说任务要失败了？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他想要真相，我帮他找真相。他要复仇，我替他当凶手。我的任务完成了，他的目的也达到了。
系统沉默了一下：……你确定吗？
林黎没有再说话，她手腕上灼烧感减弱了一些，她转过脸去看江攸。
江攸也正在看她。
林黎知道Carter刚才的威胁起到了作用。她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确保自己上了江攸的贼船——要让江攸清楚的意识到，无论他要做什么，她都不可能再从中脱身了。
半晌，江攸看向Kate，“我需要你的帮助。”
江攸话还没说出口，林黎先行动了，她找到食堂的员工储藏室，打开门，里面望来一双双惊恐到极点的眼睛。
【……你为了保全自己，出卖了所有躲在储藏室里的学生，导致最终酿成惨剧……】
林黎回忆了一下剧情，再没什么心情吓唬他们。她目不斜视地在柜子上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一把切肉的餐刀，高高兴兴地出去了，临走前还“砰”得一声把储藏室的门又关上了。
躲在里面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的众人：…………
“我需要向你爸爸确认一些事情，” 江攸侧过头去看举着刀献宝一样走过来的林黎，“……他隐瞒的事情。为了确保他不会说谎，我需要你的帮助。”
Kate愣了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林黎的刀尖轻轻抵在了她颈侧，冷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林黎朝她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来。
“我们不会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