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我首先感受到的是风，独属于海岸的风，湿热之中夹杂着一丝咸味，细腻而温柔。

    没有窒息的感觉，沙子松松软软，无孔不入地穿过神经。意料之中的，我没死成。

    眼皮很重，涩得发麻，索性也没用力睁开，就地装死。耳边杂音充斥，本以为是耳鸣，但细一听又好像是谁在舔冰淇淋。而且声音越来越清晰，伴随着我一点一点升起的烦躁感。冰淇淋咬着才好吃，我绝望地想。

    我躺着装尸体，听那人一支接一支地吃冰淇淋，好像跟我杠上了一样。眼皮逐渐晕红，夕阳都要落下去了，那人还在没心没肺地舔。等到他第七次起身奔向海边做冰淇淋的小店，小店老板破防了：“不卖了，这都第几支了，这么好一小伙子，怎么不吃死你呢？”

    那人——非常好的小伙子“哦”了一声，“那来一箱肥宅快乐水。”

    我听到他吭哧把汽水罐撬开，终于忍无可忍，睁眼瞪他：“我很下饭吗？”

    意料之外的，很干净的少年，和我一般年纪，冲我眉开眼笑：“你醒啦，来听可乐吗？”

    我看了他一眼，夺过他手里刚打开的可乐一口闷掉，很奇怪的感觉，像是闷了一整罐沙子，我狠狠地呛住，开始翻天覆地地咳嗽起来。

    那少年惊奇地看着我，象征性地拍拍我的背：“喝那么快干嘛，我又不抢你的。”

    我懒得答话，他便也不再说什么，自己又撬开两听，一听递给我，另一听自己喝。我俩一听接一听地喝到海浪浸没夕阳，像傻子一样酩酊大醉。

    我一脚把易拉罐踢飞，平躺沙滩：“你救了我。”

    这是个陈述句。他笑了：“大恩不言谢，感激你就不用表达了，心里记着就好。”

    我嗤笑，站起身来要走。

    “欸，可乐钱你记得还我啊。”他忙道，随后一顿，“还有，下次再自杀，我可能就没法救你了。”

    我几乎在他开口的一瞬间转头：“不是——”

    “不是自杀，是不小心——”那少年微微眯起眼睛，漫不经心地说，“才怪。”

    我才发现他个子很高，我被迫仰着头看他。少年的衣衫灌满了风，金棕色的轮廓勾勒出半长的头发。真的能这么比喻吗，他像是盛夏长夜未央时盛开的无尽夏，漂亮得过分。

    只可惜……长成了个……

    “大馋丫头。”我被自己逗笑了，“随便你。”

    他要跳脚了，我脖颈一凉，立即跑路。

    01

    我叫林朝，双木林，十月十日的朝。

    刚放暑假，七月的海滨充斥着炙热的潮气。每天早上我会被太阳活活晒醒，然后找准时机从窗口跳出去，找凉快的地方躲一整天。开着空调的棋牌室已经把我轰走了无数次，我索性呆在滨海导游中心翻小广告，或者是坐遍大商场的按摩椅。

    今天的计划稍有变更，我本打算在海边制造一场意外。

    可是因为这样一个不知道从哪闯来的少年，我的计划落空了。

    不过我不在意。

    多活一天和少活一天，与我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时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得无关紧要，变得混沌不堪。

    我在大街上溜达到深夜，然后准备回家。家门从来不关，大概是父母的随意发挥。玻璃碴子不知道为什么在玄关碎了一地，父母冷静得出奇，我踏着一地狼藉，在他们像看异化的怪物一样的眼光中头也不回的走进我自己的房间。其实他们大可不必在我面前休战，因为我从来都听不见他们的吵闹。

    就像海水淹没口鼻，隔绝了所有声音。

    我要窒息了。

    我呆呆地对着阳台，眼泪不知缘由的掉。我不敢睡觉，可是醒着也会有噩梦般的感觉如影随形。吃药卡着刚好吃不死的剂量，但还是会有强烈的失重感。

    好像我不是在家里，而是在一辆及时的车厢顶上。

    世界在旋转，碎裂，崩塌。

    02

    我装作随意地散步到无人的角落。

    沙子的颗粒越来越大，最后索性乱石嶙峋。

    这片海岸风景不好，鲜有人来。我找了块大点的石头抱膝坐下，看着浪花第无数次扑向碎裂的岩石。我想这像不像是一场生命，自然界为阐释因果制造的齿轮陷入形而上的漩涡，往前，往后，永不停歇。

    海风拂面，碎发跌落耳廓。我盯着海面，水不浑浊，却看不到底。

    很适合沉溺。

    我站起来走向岩石边缘。

    “等等。”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把我吓了一跳，紧接着有人抓住了我的脖颈，像拎着月饼礼盒一样把我拎回来“小妹妹，悠着点。”这声音是，我转头又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