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是天生的坏胚——这句话自然是假的。

    比如，瀚渊有鸟，其名刺鸮。

    这刺鸮便是，生下来就坏得不能再坏的那种，纯坏胚。

    当然，最开始，他还不叫刺鸮，他只是一只神山之顶的小雏而已。

    他破壳出生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一旁的霜鸾和风鸾给踹下了巢去。火鸾他是踹了几脚根本踹不动，不是没去尝试。

    分明是最晚出生，却把巢也霸占了，整天张着个嘴叽叽叽抢食比谁都快。

    四鸾之卵是神山的眷顾之物，负责喂食鸟儿的任务，自然也是两位山灵轮流来。

    这天轮到岩玦喂食了。

    黑雏鸟嫌他喂慢了，吧唧一声，把金发男人指头给咬断了。

    金发男人慈悲为怀，不予计较，摸摸他的小头，叹了一声，还补喂了口吃食过去。

    于是黝黑的小鸟愈发得意。

    后来轮到烬天了，鸟儿故伎重施，吧唧一口过去，幸好灰白发男人手缩得快，指头仅被啄了个小洞洞。

    烬天可不惯着这小畜生，一巴掌给他呼了过去，把这雏儿扇到石壁上嵌进去了，小爪爪死命蹬，尖喙还不忘骂骂咧咧：“混球，混球！”

    没错，“混球”是黑鸾学会的第一个词。

    但也是那一瞬间，他意识到，啄别人很爽，被别人打更爽。

    于是他愈发嚣张了，三天两头在巢里打自己的三个哥哥姐姐。风鸾本就柔弱，被他打得呜呜哭，霜鸾看不过去，跟他对啄。这下好，他啄对方舒服，对方啄他他也舒服，给霜鸾整迷糊了，咬牙切齿看着他浑身挂着血、扑腾翅膀还癫笑不休。

    火鸾站了出来，把霜鸾护了过去。

    她横在他面前：“当停则停，适可而止。”

    “滚，有种你陪我打！”他暴喝。

    火鸾头上羽冠一亮，便见一道光闪过，对面黑鸟儿整个立时燃了起来。

    他毛都给烧秃了，血也烧凝了，白色的肉变红了，赤裸着混着一股焦味，又烫又疼，他扯着嗓子怪叫，火鸾上去就拿翅膀猛猛扯他嘴巴子。

    直到把他扇得晕过去。

    那是小黑鸟头一次感到害怕。

    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是四象之力，天生的。

    但，就他没有。

    火鸾随口一吐就是熊熊烈焰，霜鸾翘翘尾羽就是千里冰封，风鸾扇扇翅膀就是风卷云涌。

    可独独他，没能得到一丝土之力眷顾，听说是神山顶峰点石成卵的时候，那北渊的君主恰好生了大病，土脉都退去了他身边，他才没得到施舍。

    可这关他什么事！？

    他生气，不甘，也不跟哥哥姐姐打招呼，背了个包裹就离巢出走了。

    当然，走前还带走了火鸾囤积的所有饭食。

    孤身一人来到被称为四渊禁地的毒池之上，风都带毒味，向他这边席卷而来。倒是又让他想到了三哥，气不打一处来。

    他眼中燃着忿意。他确实享受撕咬，但前提是：同等的强。他喜欢碾压强者，也喜欢被强者碾压，但如果就此败他人一截，如何再享受这等乐趣？

    他决不罢休。

    黑鸟儿羽毛一凛，憋了气，就一头扎了下去。

    他最终竟是被东渊君给救起来的。

    东渊君那时候还年轻，扎着头发，穿个背心，拿了条布缎擦着手，颇为不满：“这可是毒池，沾一滴都够呛，这盆可够本尊回去躺个百年了。这次且卖你俩一个人情，下次月槐开花记得多送来些。”

    一旁的两个山灵连连俯身道歉。

    “哦还有，把自家小鸡看好了，再有下次，本尊要点鸡骨肉来吃了。”

    她摆摆手，便傲然地走了，留下一地水滋滋滋冒毒，和水中半死不活的黑鸟儿吐着浓水，的确像个落汤鸡。

    也就是从此，这鸟染了一身见血封喉的毒，羽毛也变得随时能利成尖刺。

    重获新生后，他给自己起了名儿。

    唤作刺鸮。

    *

    后来，响应神山之召，四鸾当去各自的渊地降福祉。

    鸟儿们都长成了巨鸾，几个渊主也欢喜不已。除了南渊渊主尚幼，风鸾担起了照顾幼主之任外，东渊西渊两只鸾鸟都心甘情愿载着主君翱翔九天，也得到了主君亲赐的名字。

    只有北渊不一般。

    刺鸮到了那儿，不服主君管教不说，三天两头跑出去杀人。所过之处，尸横遍野，腌臜一片。

    他杀人也极讲究，弱小者，直接斩头，强大者，先毒后杀，必将尸身啄得四分五裂，鲜血沾满钩爪，再狂笑着飞离九重高空，留下纷纷扬扬的黑羽漫天洒落。

    当然，这些，都是黑鸾化形人身之前的故事。

    一只没有手掌，吃饭、拿东西都只能翘起爪子来的鸟儿，已经让半个北渊为之胆寒了。北渊君仁慈，敬仰神山的恩惠，愣是没听下属三番五次劝谏，只将这害鸟放石笼里关了上千年，关到了南渊君长大成人，东渊建起黑海之宫。

    最后还是拿帮他筑人身来诱惑他，才换来了他假惺惺的效忠。

    化了人形，有了那自如好使的手掌和一副夺魄的眉眼，刺鸮才真正开始了他的杀戮之旅——

    当然，这便又是新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