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雨水顺着窗口的玻璃流下,旁边是一盏小鱼形状的风铃,伴随着每一次起风的瞬间,这个木制挂坠开始摇曳,风铃的声音,美而悠长。
在梦里,夏天的风总是温暖的。
在夜里,夏天的风是轻拂面,心间凉意绵绵。
一个深夜的雨中,本该习习凉意的风却始终躁动不安。
不如中心街道的灯火通眠,从窗口的外面一眼望去,只能瞧见被路边白色照明灯洒落,还能注意到的一朵红色玫瑰。
在早早歇业的咖啡店,沉睡的万物中,只有它还保持着娇艳的姿态。
窗边靠墙站着的少年似乎停留了很久,浅蓝色衬衫短袖的胸前是抱着地是一台相机,款式不是最近几年的新款,看着有些老旧了,应该也不贵。
相机有记忆,有去不掉的痕迹。
大概是这位青年的什么珍贵之物。
严丝合缝,不透一点雨进去,甚至一点风。
宽松的黑色休闲裤已经被雨水浸湿,只是看不出什么痕迹,况且并没有被人在意。
他的眉眼生得极为漂亮,浅浅的内双,眸子里永不灭的星光如同秋日的潭水,鼻尖的小痣给这位看起来冰冰冷冷的人让出一丝温度。
如果笑起来应该会更好看。
少年抿着薄薄的嘴唇,长长的睫毛下看不清神情。
大概持续了二十多分钟,雨也不见停的迹象。
他还是决定跑回去。
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只要带着相机前往有那个人的地方,他就会乘坐晚上的最后一躺轻轨赶回来。
今天,贪心了一点,所以没有赶上末班车。
在师傅的再三吆喝下,他不愿多言才经不住上了辆车。本该四十多分钟的车程硬是弯弯绕绕了一个半小时左右,才到巷口的这家早已歇业的咖啡店门前。
他没说啥,今天的计划被打乱已经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事,不希望再有过多的争执。习惯于计划好每天的走向,一旦打乱,他就会觉得自己浑浑噩噩,生活一团糟。
只是没想到,下车的时候雨太大了,原来被打乱计划的不止现在,从出门就已经开始,忘看天气预报,忘带伞,忘记吃饭,还有没被发现遗落在桌上的门禁卡……
巷口离那个小住所还有一段距离,暂且不能称为家,毕竟没有家人、没有温度的房子怎么能叫做家呢?
雨中的人跑地很快,护在布料下的相机已经很严实了,但他恐怕不这么觉得,一点差错都不能错。
经过一番折腾,在凌晨一两点才跌跌撞撞闯进屋子里。
相机一点雨水没占,本可以先进浴室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吹干肩上的乱发。
第一时间的注意力还是在那个并不值钱的相机上,他盘腿坐在地毯上,检查完所有的照片,最终是卸下一口气。
凌晨两点十三分,略有僵硬的脸上开始有了一个弯弯弧度。
昨晚睡前的药物,好似持续到今天上午,昏昏欲睡的状态不见好转。
他逼着自己起床,用力拍了自己两巴掌,苍白的脸色开始浮现色度,试图唤醒沉睡的灵魂。
每天逼自己遵守计划,按时起床,按时吃饭,按时吃药……只是不想活成世道言中的那个“病人”。
只是他一次次打破计划,最后落得个不复存在的下场。
“39.8℃,再晚点来,人都要烧傻了。最近天气反常,感冒发烧特别容易。你们这些小年轻,别拿这些小痛小热不当回事。”说完,医生望了他一眼,仿佛一碰就倒的样子,也不愿再说什么,“你坐那吧,护士就在旁边,有问题就叫人啊!”
“嗯,谢谢,麻烦了。”
有什么麻不麻烦的,一个人高烧拖着不治,烧的半死不活,身边也没个人陪同。
医院的座椅很凉,来来往往的人也很多,有笑着走出去的,也有泪浸满面痛不欲生的,还有和他一样的人,拿着纸质报告单拖曳的身影,没什么感觉,或许是悲伤过度,或许是满不在乎。
他注视着那个身影,很久很久,直至对方消失在走廊尽头。
忍不住“嘶”了一声,才察觉到瓶子里的液体早已输完,手背的刺痛越来越明显。
又免不了要被骂了。
始料未及,护士朝向他走得急,“疼吗?血液都回流了,没事,一会就不疼了。”
护士姐姐看他长得漂亮,干干净净的脸蛋好像受不得什么委屈,手实在太白了,显得针头有些残忍,她才放低了语气。
“不疼的。”声音很小,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听见。
旁边的小男孩睁大眼睛一览无余,一副满脸有话的神情。
护士走后,他也就准备走了,没准备理会别人的视线。
“哥哥,你要吃糖吗?”小男孩扯了扯他的衣摆。
见他满脸疑惑,又道,“我妈妈说,男孩子不能哭,扎针了吃甜的就不会疼了。”
“我没哭。”
“不是的,不是的,哥哥好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比我妈妈还漂亮,我喜欢哥哥……”小男孩回头望了一眼窗台付费的妇女,揉了揉耳朵,嘀嘀咕咕,“嗯……妈妈……”
“妈妈说好东西要和朋友一起分享,我给了哥哥,以后哥哥一个人来扎针的时候就不会这么痛了。”小男孩又开始大大咧咧,像个小大人。
他顿了顿,随即绽放一抹清浅的笑,没否认小孩子童稚里的“朋友”,接受了软乎乎小手上的一颗糖,“那谢谢小弟弟。”
“谢谢哥哥,噢,不对,哥哥,再见!”捂住抹了蜜似的小嘴巴,咧开了嘴笑。
“再见!”
时间线已经来到夜半球,跨越十四个小时的白昼,天色渐渐昏暗。
少年停住了步伐,往后面望了一眼,捶了捶脑袋。
可能是还没缓过劲,压抑住莫名其妙的预感。
夜深人静。
倏忽间,一道硬实的力量捶向他的脑袋,神经系统的脆弱让他睁不开眼,倒在地上使不上力。
“你……你别动我包,我有钱,我给你,我给……你……”
然而,对方并没有理会,布料在慌乱中被撕碎,包里确实没有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除了一个老旧的相机。
“除了这个相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求你了,你放心,我不会报警,只要你把相机放下。”少年白皙的手指混着尘土,抓住对方的脚踝,眼里布满红血丝。
“唔!”
胃部被一股冲击的力量搅动的撕心裂肺,留下一个脏乱的脚印。
残余的意识只知道对方最后抢走了手机。
一无所剩。
“对不起,你可怜可怜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可笑至极。
真是蛮不讲理。
他不知道最后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就像纸糊的浆,表面拼接完好无损,实则已经没了灵魂。
往日,一有空闲时间他就接稿画图,明明不似市场专职人员,却有每天忙碌的计划安排。
要知道,人只要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什么荒诞离奇、天马行空的想法也就来了。
不相信梦的人,不需要有一个欲望的“设想”。
可是。
后来,本该睡觉的人坐在阳台下,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不该存在的啤酒易拉罐,一眼望去,全见了底。
坐在地上的人可能醉晕过去了吧,一动不动。
好像没晕,目光呆滞,安静的夜晚,没有夏天的蝉鸣,也没有凉爽的微风,这一刻仿佛静止。他望着月亮,月亮也望着他,可能是泪水模糊了视野,他其实早已看不清月亮。
月亮从来都不是他的,臆想就是个错误的存在,所以他怯懦,他选择远远看着,可是看着看着,开始越陷越深。
他好像已经不满足了。
对不起,我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