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白沙渚,是波涛连天,是草木葱郁。
是风啸,是刀光剑影,是血染白沙。
是一个混乱的、怪诞的梦。
谢容衍知道他在在梦中,知道这里的一切与他并无关系,知道他干预不了这场梦,但他无来由的感觉到悲恸。
其余人都如同背景板一样,在他的视线中自动模糊了,只能看到清晰的一个月白色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奔向另一个清晰的、倒在江中沙洲的人影,血迹斑斑,就连衣服原本的颜色都几近辨认不出——或许那原本就是红衣也犹未可知。
他看到他俯身,珍而重之地扶起另一个人影。
然后,梦的色彩倏然消失,下一瞬,画面变为齑粉。
再然后,梦醒了。
也可能,还没醒???
一定是他的睁眼方式不对。
谢容衍默默闭眼,掐了自己两下,睁眼。
还是不对劲。
谢容衍再次闭眼,确认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再睁眼。
“……”还是这个逼仄的空间,刚好够他躺下。
不过高度还是够他伸个手什么的。
谢容衍放弃挣扎,一是因为他现在有点冷,二来,他有一种预感。
他伸手,试图推开上面的东西,没推开。
于是他试探性地伸手叩了叩上方。
“!!!”
视线上方泛出柔和的蓝光,亮起一个复杂的图案,谢容衍又叩了一下,这图案转动起来,然后消失,再然后,头顶的东西向脚下划去,划到一半就停住了,刚好留出他可以爬出去的空间。
抬眼所见是……漆黑的石壁?
谢容衍蹭着坐起来,按到了身体左侧有个硬邦邦的东西。
他没管这么多,先爬了出来。
这是一口冰棺,光亮透白,雕着繁复的花纹,甚至还有淡蓝色的流光萦绕。
谢容衍在一口棺里躺了很久。
这件事,光是想想就起鸡皮疙瘩。
即使它确实很好看。
谢容衍环顾四周。
地表翻卷着寒气,他没有鞋穿,地面很硌脚。
这是一个封闭的山洞,没有洞口,不见光亮。
长发披散,后颈并不是很冷。
他身上的衣服还算端正,但是,长衣长袖长裤。
长发?古装?
谢容衍觉得自己遇到怪事了。
谢容衍转身,身后的石壁上靠着一个人,双手环抱着膝头,脑袋低垂,辨不出死活。
他慢慢走近了去,小心翼翼地弯腰,轻轻拍了拍她肩头。
没反应。
“这位……”
刚要收回的手被这人猛地抓住,她抬头,然后借着谢容衍的力,站了起来。
谢容衍才得以看清她,青绿色的衣衫,长袖长裙,扎着双平髻,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目光迟钝,锁定到谢容衍的脸上就不动了。
小姑娘面色苍白,下半张脸带着干涸的血迹,不知道从哪来的,反正挺吓人的。
谢容衍玩过密室逃脱,也算是见过吓人场面的人,此时还能比较镇静地说话。
“呃,请问,你知道这里怎么出去吗?”
“……”
姑娘不说话,只呆呆地看着他。
这姑娘貌似是个痴傻的,大概是帮不上忙了。
好吧,他认为自己能够自力更生。
谢容衍想起来那口棺中似乎有个东西,他轻松就把将手腕抽了出来,那姑娘只是呆呆地盯着他,没做出任何反应。
他向冰棺的方向走去,停步,低头,伸手,捞来,沉甸甸的,是一把剑。
虽然有点重,但手里拿点东西会比较心安些。
“呃啊——”
谢容衍一回头,差点没吓个半死——那小姑娘就站在他身后,竟是一直跟着他的,倒不是他走神,而是这小姑娘走路竟没有半点声息。而且在这么一个山洞里,乌漆墨黑的,再配上她那张染了血的脸……
冰棺、地表翻卷的寒气、那把剑上渗出的丝丝寒气,都说明这个山洞里很冷,可他,竟丝毫不觉得冷。
谢容衍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他穿越了,而且和他原先的世界不是同一个世界观。
他需要时间好好消化一下。
谢容衍发现,这个小姑娘一直跟着他、盯着他,他尽量忽视她的存在,默默回到小姑娘刚才蹲坐的位置,四处打量。
光森森的石壁。
他忽而望见,另一边的石壁上蜿蜒着雾气凝成的水珠,于是走了过去。
此处有一块巨大的石板,与周围石壁竟十分契合,若不仔细去看却是察觉不出的。
石板正中,刻着一个图案,与方才棺中蓝光泛起的图案很相似。
谢容衍上下左右地打量一番,决定敲一敲。
……这次竟没有反应。
难道要用剑?
可是他从前连剑都没碰过,更别说用剑了。
谢容衍试图从他看过的武侠片中搜寻用剑的方法。
谢容衍搜寻失败。
谢容衍低头看剑。
谢容衍沉默。
要用剑把石板凿开吗?
似乎行不通。
不管了,总要试一试,万一用剑触发了什么神奇的机关呢,就像棺材里那样。
谢容衍把剑举到眼前,双手用力,剑出鞘。一旁的姑娘接过剑鞘,抱在怀中,退到几步之后,竟莫名地显出几分乖巧来。
他双手举剑,还未动作,就见石板缓缓向上升起。
他注视着石板到顶停下,又低头看向洞口,一时忘了动作。
来人一身劲装,马尾高束,少年意气。
好像,还、还挺帅的?
“师兄?”
“啊?”谢容衍放下剑。
“师兄!”
少年一下蹿过来,挂到他身上,搂的紧紧的。
少年脸上掩不住的兴奋。“师兄,真的是你!你真的活了!太好了!”
少年:“孟前辈说的果然不错!”
“啊?”
“师兄,大家都很想你,尤其是宗主,头发都愁白了……”
谢容衍被抱得无所适从,双手无处安放。
“等等,你先、松开我,行不行?”
少年愣了一瞬,瞬间松开,后退一步,羞赧地挠挠头。“啊哈哈哈,对不住啊师兄,是我太激动了,你……”
“你是谁?”
“……”少年挠头的动作停下。
两人沉默许久,谢容衍盯那少年看了很久,他却错着目光,一言不发。
然后少年转身,叹了口气。
“我……”
“没事的师兄,是我太急了,你才醒,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少年又转过身来,展颜笑道,“我叫祝盈,盈缺的盈,师兄可别再忘了。”
“哦,好的,祝盈。”在少年略显受伤的眼神中,谢容衍又默默补上一句,“……师弟。”
祝盈眉眼弯弯,向他伸出手:“师兄,我带你回家。”
谢容衍一愣,立刻回神,回握住祝盈的手,身后跟着那位姑娘,一起向外走去。
石洞之外,仍是不见天光,是四通八达的路,连接着许多的石室。
这里应当是墓葬之地,四下无声,仅有三人的脚步声与石壁上滴落的水声,走了近一刻钟,谢容衍回头,那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竟也不怕,一双眼睛只看着谢容衍,一声不吭地跟着他们走着。
“祝盈师弟,你认得她吗?”
祝盈脚步一顿,似乎有些犹疑:“师兄,她是檀栾。”
或许是察觉到谢容衍的紧张,祝盈捏了捏他的手,“师兄不用担心,此处是容陵宗的地界,不会有危险的。”
祝盈对他的态度和对檀栾的态度相差太多,谢容衍还未来得及多想,就已经走出了洞穴。
洞外是日暮时分,落日余晖撒到延绵不绝的山峦间,有风过,却不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