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全场冷寂,独余风声。

    刚刚还很是阴沉的天色有转晴迹象,云层之上浮沉着大块大块的明亮光斑,闪耀夺目。

    如同睺渊现下的心境。

    他的头颅依旧灼痛,脑子仍然昏沉,从一开始见到星星到她向众人喊出这句话前,其实他都是不甚清醒的。

    除了抓在手心的柔腻,和稍立于自己身前的女子,其他的一切,他都是恍惚不在意的。

    好似独立于尘世之外,好像与世间隔着一层什么。

    明明身在凡尘,却始终像是悬于无垠深海,窒息迷惘,独独在她身边才能呼吸平常。

    只她是他的浮萍,只她是他的船舶。

    而这感觉,在她说出这句话时更为确切。

    “小黑为我出气时遭人暗算,失了神智。”

    “今日之罚,我愿同小黑一同承受!”

    一同承受。

    一同。

    他那不甚明朗的头脑霎时射入一道极强的光线,不管不顾地将那混沌直接劈开,让他昏眩的思绪瞬息清明起来。

    他看着她,他一直在看着她,但终于在此时此刻,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女子稍向前站立半步,身体微挡在他的身前,牢牢地扣着他的手,仰首与众多修士相对而立。

    气势冷峻,丝毫不惧。

    这是一个保护者的姿态。

    而那个被她护在身后的人,

    是他。

    意识到这点后,他身上的痛好似回归,却又与之前不同,这痛生在心间,却又让身上每处都活跃起来。

    他早该想到的,早该猜到的。

    他的星星,比他想得要聪明多了。

    为何要保护他?

    应是猜到了他所经历的恶心之事。

    何时猜到的?是在看到自己的断耳时么?

    这般想着,他的思路越发明朗起来。

    是啊。

    听星星刚刚所言,她应是事先便听说过罗全次这个人的。

    所以,她故意说罗全次曾邀她入府,其实是在试探于他?

    为何这般试探?

    为何不直接问?

    星星一向直言直语,从未像这般拐弯抹角,旁敲侧击。

    为何?

    为何?

    他不敢呼吸,身体发热。

    在飞速地将一个个可能性排除后,他终于将探究之手颤颤巍巍地伸向那个只要他想到,便会欢愉到颤栗的答案。

    星星,星星,他的星星,

    是在心疼他?

    心疼他的遭遇,体谅他的抗拒,心疼到不愿再问一遍,只能用那般自辱的法子迂回问询。

    甚至如今为求得自己的一线生机,她竟将那般丑名统统归于己身。

    他那卑劣不堪的心,乍然生出极强的光亮来,将他整个人全部覆盖,让他几乎被之灼伤。

    好似他之前的岁月皆是虚妄,数百年的屈辱伤痛,只为了这一刻的欣喜绽放。

    他配吗?可以吗?

    他有资格拥有这样的欢喜吗?

    他的身形几欲站立不稳,狂喜将他全然淹没,曾经所经历的脏污,在她面前生出无所遁形的自卑,和她随手间赐予的极乐,两厢交杂碰撞的感觉,让他欣愉得快要癫狂。

    而他在这往复极端的心绪中,差点失控将空间劈开,将她带到无人之地,困在角落,紧紧地抱着,藏起来。

    许是他反应太大,星星发觉了他的异样,那柔柔的声音再度从心间传来:“别怕,有我呢,我会护着你。”

    我会护着你。

    她会护着他。

    便是这般被污浊浸染的他,也真的可以吗?

    便是这般卑贱恶劣的他,也能拥有吗?

    可是啊,睺渊想,他是真的真的再也离不开她了。

    便是死,他也绝对绝对不会放手了。

    最先打破死寂的是岳百银,他反应过来后,先是咳嗽了好一阵,抖着手指了徐星星好久也没憋出个屁来,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微微侧过脸去。

    方知鸣和秦风更不用说,睁大了眸子盯着她,脸色白的像纸一般。

    方知鸣若是早些知道她有与小黑同归于尽的心,应是如何也不会为她打这个掩护的。

    可徐星星必须得这么说,她算不上聪明,这已是她这瞬间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她只能拿名誉作赌,将他们这些煽风点火的旁观者赶走,才有希望将小黑救下!

    再则,许翼若是相信了她,以为小黑是因自己才犯下这般滔天罪行,定会重新斟酌。

    更何况事实也是如此,小黑只是个被人开了刃的弑杀之剑,而那开刃之人,便是罗全次那个死变态。

    若是直到最后,她用尽一切气力,小黑还是难逃一死的话,那她也不要活了。

    ‘若我生于那时,我会死在小黑之前。’

    这是她曾与岳百银说过的话,亦是她如今心中所想。

    小黑受了如此苦楚,她不知道时还能强行掩耳盗铃,如今她得知了此事,若不拼尽全力救他,那这件事定会成为她今后人生最大的梦魇。

    还找鸡毛灵兽,还做哪门子任务,她只会成为行尸走肉一枚,活着的每一日都会在浑浑噩噩中度过。

    许是罗全次行事太过惨无人道,罗川竟未怀疑她话中真伪,也没有从中挑刺,质问她某些不堪入耳的细节。

    让她准备不要的脸还没撕破,事先想好的说辞亦未用上。

    与其他人相比,许翼的反应算是淡的,他亦很震惊,惊讶过后便是冷然,随后只看着她,仿佛要从中瞧出什么破绽,后垂眸掩下心绪,再睁开时,眼波重归平静,他淡然开口,气势却震慑四方:

    “罗丘主可还有话说?”

    罗川活了数百年,生平第一次人拿话堵到心梗。

    女子话语中并不是没有漏洞。

    可问题便在于,她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将如此毁节之事摆上台面,要得便是他摁不下面子驳她。

    若他只是一凡夫俗子,草木愚夫,那他可拿出许多极尽污秽之词让她脸面尽失。

    可他乃玉丘之主,对面还有三千昆仑修士与她撑腰,他便是只有一言之失,恐与本就对他有敌意的昆仑起争执不说,甚至有可能重创而归。

    更何况,他那不孝子孙罗全次是个看见美人就走不动道的蠢货,是真有可能做出如此荒谬绝伦的祸事来。

    许星儿之名便是他身在玉丘也是时常听闻,他底下不少弟子经常谈起她,提及最多的词汇便是:

    天赋过人,清丽绝俗,世间无二,天下无双。

    尤其是她晋升合体之事传来,竟有不少子弟以她为表率,更有甚者还偷偷作画,暗自着迷。

    他又舔了下唇。

    并不是毫无所获。

    至少可以知晓,这只祸斗对许星儿来说,倒是真的十分重要。

    那他,便不白来这一趟。

    可现下,他是真的被逼于两难境地。

    若是离开,便是变相承认了罗全次的恶行。

    可他若是再多辩解,这女子有更多话术等在后面不说,她如果要强行在此查看罗元成的记忆,他定然无法推拒。

    那他之前为之掩护的事,也会尽数暴露。

    于是,他看了眼立在下方的玉丘修士,修士会意,走到罗元成身边,将其拉入马车之中。

    随即罗川又看向徐星星的方向,仍是一派平和姿态,真如得道仙人一般,他笑着道:

    “仙君还真是伶牙俐齿,三言两语便给本座与次儿定下如此罪行。但本座坚信,善恶自有天知,是非自有公论,天下人不会轻易听信你那随口戏言,事已至此,本座今日便不凑这个热闹了,但本座相信,许掌门定会给桂城百姓一个公道。”

    说罢,他悠然转身向飞鸾走去,在他俯首准备进入鸾中时,罗元成忽然跃出马车,拔出一名修士的剑刃,朝着阵中冲去。

    徐星星方才松下来的一口气稍稍提起,她将灵气聚在手心,以防事生波折。

    罗元成好似发了疯,路上还随手杀了几个挡路的家丁。

    直到昆仑修士将他拦下。

    罗元成看着阵中,面目灰白,目眦欲裂地疾呼道:“昆仑妖女辱毁我儿清誉,莫要拦我,我要杀了她!!”

    说着便提剑往阵中杀来,昆仑修士拔剑来挡,电光火石之间,他转攻为扑,将剑一撇,把脖子直直地朝着一昆仑修士的剑刃撞去。

    血花如喷泉般涌出,冲向高处又倏然散开,喷洒在周遭人的脸上衣上。

    时间变缓,画面定格。

    而一直看着此处的徐星星那刚刚稍微松懈的心,又瞬间被提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恐慌高度。

    她看着罗元成那颈间呲出的血,像是炸开在空中的花火一般。

    她看见昆仑修士从一瞬慌张,到有序救人。

    她看到罗元成那呼出血沫的鼻子口腔,和慢慢停止起伏的胸腔,直到他那死命张大的瞳仁没了光亮。

    他就躺在地上,侧着脸盯着她,宛若要索她的命一般。

    徐星星的脑子空白至极,完全不知做何动作,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手心汇聚的灵力早已没了踪影,她的四肢冰凉僵直,只觉得那罗元成像是撞到了她的剑上。

    是她亲手了结了他的性命。

    何以至此?

    为何至此?

    与此同时,罗川的怒声在空中荡开:“许掌门,我本不欲与这黄口小儿计较,便是她污了本座声誉,本座也不愿细究,可她侮辱已故的次儿,又害得元成惨死,如此嘴毒心狠,其实是为了维护这只恶犬罢!

    他仿若痛极,竟然哽咽:“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今日,我定要亲眼看着这祸斗神魂俱消,还请许掌门快些动手,好扶正祛邪,为民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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