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连着一天的过着,宛如平稳的江河,虽不激进,但也无可逆转,一恍已是大年初一。
昨日除夕的余韵尚且回荡耳畔,今日又将迎来新的狂欢,田地里的庄稼汉们辛苦了一年,等的就是这么几天。街巷里的小商小贩喊的喉咙嘶哑,也总能多赚几枚铜钱。成群结队的孩童溜溜达达,时不时吞下两枚蜜饯。酒肉的浓香混杂着爆竹的爆响,惊扰了春的长眠。
青云镇外,一所偏僻幽静的大宅子门前,孙念娇缓缓将大门合上,在她的身旁,小思佳正无聊的摆弄着自己的衣角。
“师父!师父!我们今天要去逛哪里的庙会啊?”思佳突然问道,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因为过年的原故,她这几天的训练任务暂时搁置,被允许好好玩乐一阵。
“去逛青莲镇的白马寺,那地方的庙会办的最大,最热闹。”孙念娇随口回答。
“去青莲镇吗?好啊!好啊!”小丫头连连点头,显得很是雀跃。
见小徒弟这么开心,孙念娇心里不免有些好奇,于是问道:“这么高兴,难不成你以前赶过那里的会?”
“没有呀,我还没有去过那个地方呢。”小丫头又摇头。
孙念娇更疑惑了:“既然没有去过,你怎么就感觉那是好地方,这么开心?”
“因为那是师父你选的地方呀!怎么会不好呢?”小丫头回应的很快,仿佛是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贫嘴!”孙念娇在她头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尽管后者表现的并不明显,但前者还是敏锐的从对方眼中捕捉到了几丝狡暇的笑意。
“哎呀!师父,我说的是实话嘛。”小丫头揉着脑袋咯咯笑了几下。
孙念娇却是突然有些严肃起来"会说话,知道怎么哄人开心,这是好事,用的得当的话,以后行走江湖会少很多麻烦。但最好也别太过了,毕竟一味只知道耍嘴皮子功夫的人,最后其他方面的成就往往很难太大。”
小丫头的脸上收起了笑容,认真的点了点头:“弟子受教了。”
“注意分寸就好。”孙念娇重新笑了起来:“还有,你的表情管理很不错,若再练练,说不得就能以假乱真了。”
师徒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谈着天,大约半柱香之后,一辆由白马所拉的马车突然从远处的小道驰来,然后在宅子的大门前停下。
驾马车的车夫是个看起来20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土黄色的马褂。车方一停,他便恭敬的朝着孙氏师徒抬手作揖,道:“孙前辈,小子有理了”
“好。”孙念娇微微颔首,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扔了过去。言道“这是二两银子,除掉原本就该给你的车费,还有一两,就当我请你喝酒了。”
“好!孙前辈大气!”青年车夫接过银子,拱手答谢。
“上车吧。”孙念娇拉起了徒弟“这是我一个故交的侄子,算不得外人,不过你现在也犯不着给他行礼。”
“嗯。”小思佳点头,表示明白。
此后,两人和车夫便没了什么交流。
一路时而平稳时而颠簸的车程之后,马车在一片繁华的闹市前停下。
“一个时辰,车赶的还不错呢。”孙念娇下车还不忘夸赞一句。
“孙前辈谬赞了,小子入行时间还不长,其实还有诸多不足之处。”青年车夫礼貌回应。
“也别太谦虚。”孙念娇拉起方才下车的小徒弟的手“回见了!”
“回见!”青年最后一次行礼。
随后便是马蹄连踏,车轮飞转,扬起片片飞沙,击碎朵朵飞尘。
***
青莲镇本就是这方圆连百里内最大的镇子,单是常驻人口就超过了两万,今日又逢白马庙周边举办庙会,从外地赶来的人更是不计其数,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但凡稍微狭窄的地方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孙氏师徒二人混杂在汹涌的人流之中,一不小心就可能与过路的行人相碰,各色的棉衣棉袄相互摩擦,在这尚且严寒的时节,竟是让人忍不住出流出汗来。
“怎么样?有想要的东西吗?”孙念娇拉着小徒弟,看着街道两边繁杂各样的商铺小贩,开口问道。
“好像还没有。”思佳摇摇头。
“真没有吗?那些零食玩意就没有一样是你相中的吗?”孙念娇有些不信。
“真的没有,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思佳回道,语气非常认真,尽管话的内容与她的实际年龄不怎么相符。
“好吧。”孙念娇大概也能理解,毕竟是个流浪了多年的孩子,见过了风雨和人性,心性方面要成熟一些,实在正常。
她拿出几吊铜钱提在手“不过,之后你要是看上了什么喜欢的东西,尽管跟我说便是,你师父我不缺钱,也从不吝惜钱。”
“我知道的。”里佳突然笑了起来,随后小手指一指,指向附近一个卖糖葫芦的摊位“师父,我喜欢吃糖葫芦。”
“好!”孙念娇也笑。
两者相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时过正午,两人都挺的有些累了,于是便打算在附近找个酒店或茶馆休息。
但方行至一个岔路口,忽见前方人群格外密集,且规律的围成一个圆圈,似乎是在围着看些什么,而根据圈内时不时传来的锣鼓和吆喝声,又大概可以确定,其中应是有人在表演杂技之类的东西。
“有人在演杂戏,想去看看吗?”孙念娇问思佳。
“想。”对方回答很是简洁。
“那便去吧。”
两人走到人群之外,但因身高不够,无法清晰看到里面的景象,只能隐约听到,什么“大师"“油锅”之类的词句。
“咱们到里面去看吧。”孙念娇说道。
“啊?怎么去呀?挤过去吗?”思佳问。
“当然不是,人那么多,怎么挤的动?” 孙念娇回。
“那要怎么办?”
“简单。”孙念娇从口袋里取出五枚大钱,然后拍了拍前面一个中年汉子的肩膀。
“这位老哥, 你让一下位子,让我们往前一点,你看行不?”
“让位子,凭…”中年汉子刚想驳回,孙念娇却已经把铜钱拍在了他的手背上。
中年汉子吞了口口水,什么都没说,走开了。
思佳在旁边看着,眼睛不自觉的瞪大,心道“钱真是好东西”
之后的情况也大致如此,孙念娇凭借着“钞能力” 很轻松的便带着思佳挤到了前排,人圈之内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只见人群中央,一口巨大的油锅被架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上,锅里的油逐渐翻滚沸腾,冒着滚滚浓烟,热浪扑面。
油锅之后,一个身穿红色袈裟的中年僧人安然站立,待到与观众方才商定好的时辰,他便深深一鞠躬,然后目光坚定地凝视着那口滚烫的油锅。
随着一阵激昂的锣鼓声响起,中年僧人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似在祈祷。紧接着,他缓缓地将脚伸向那滚烫的油锅。瞬间,油花四溅,发出“呲呲”的声响,引得周围众人一片惊呼。
然而,那僧人却仿若未觉,脚步沉稳,一步一步地踏入油锅之中,不多时,他的整个身子就已完全浸没在热油之中。
僧人在油锅中停留了大概两个呼吸的时间,随后又安然无恙地走了出来。
“好!!!”周围的看客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欢呼声落下,一个贼眉鼠眼的瘦小男子走到满身油垢的僧人身旁,一边用一块巨大的白色抹布给对方擦着身子,一边对周围的看客继续解释儿“各位看官方才也看得清楚!我们这玄源大师修行数十载方才炼成的金刚之身绝非浪得虚名,便是入这烈火油锅亦能丝毫不损,实属凡世神人。今日在此展示便是与大家结个善缘,望各位有钱的出个钱,没钱的出个人场,都参与的尽心些,莫错过了这难得的机缘”
言毕,这小个子男人从身旁拿起一个大盆,开始在人群旁四处转悠,时不时的就会有一两个看客扔出几枚大钱进盆,虽普遍不多,但一圈子下来,却也不少。
孙念娇也是往里扔钱的成员之一,但她倒不是因为信了男人刚刚说的话,只是看的提起了兴志,扔钱图个吉利。
“师父,师父,那和尚的金刚之身好厉害啊!竟然连热油都没法伤到他。”思佳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眼神之中满是崇拜。
“不过是一些装神弄鬼的小把戏罢了,莫要轻信。”孙念娇将她带离了人群随后出言提醒。
“装神弄鬼的小把戏?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那油锅里,放的不是真正的油?”小丫头不解。
“那倒不是,油锅里放的油是真的,只是在油锅的下面,还放了一层醋。”
“还放了一层醋?为什么要放醋呢?”
“因为醋的质地比油重,所以同时在锅里,醋就会沉到油的下面,这样一来,锅下点的火就会先把醋烧着,而醋一烧着冒出大量的白气泡,又会让人误以为油已经烧着,可事实上,那时的油多半还是温的,根本伤不了人。听明白了吗?”
“差不多明白了,可是师父,你是怎么知道的呀?”思佳十分好奇。
“我游历江湖十数年,什么没见过?就这种唬人的小把戏,我随口就能给你说出一二十种来。”孙念教挥挥手,脸上浮出几丝得意。
“那刚才你为什么要给他们钱?”思佳又问。
“为什么不能给他们钱呢?”孙念娇反问。
思佳答不上来。
孙念娇便解释:“骗术也是学术的一种,更何况,他们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是捞点小钱讨生活,我们知道也就是了,又何必那么较真,既然看高兴了,给个两三枚铜钱,有什么不对?”
思佳若有所思,觉得自己心中属于师父的那个形象,又高大神秘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