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来,小时候我最喜欢和我妈妈说的话,大概是“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除了填报高考志愿,她对我向来是别人眼中的放养,从前我真的非常讨厌这样。因为她总是会对我失约,包括但不限于爽约我很期待的行程,并且是很多次。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小学,当时我在外婆家住,虽然大家都对我很好,寄人篱下这个词还是会慢慢渗透进一个小孩子的性格。那时候开始推行免费的营养餐,因为前期准备有误,学校要求每个小朋友都自己带一个碗去。
一个碗而已,本来不是什么难事,可特别凑巧的是,外婆家里只有一个大小合适的碗。
不用猜拳,也不用商量,主人才有放弃的资格。那个碗当然是属于我表哥的。
我装作不在意,提前给妈妈打电话,当时还有两天时间,她答应会给我买一个。
但直到最后期限,早上去上学,我也没有在桌上看到任何碗。
我着急地跑到房间里问她,听她用睡意迷蒙的声音回答我:“啊——昨晚打麻将太晚了,你让外婆随便给你找一个吧……”
我当时几岁来着?
8岁?或者9岁?
总之挺小的。按理不是能记得很多事情的年纪。
可我偏偏就是记得所有的细枝末节。
我记得那是一个小小的、白色的碗,内壁有点像磨砂材质。过年家乡有染糍粑的习俗,所以放过染料,放在碗橱深处,有洗不掉的、食用色素的红色。
不像雪地里的梅花,像后桌男生恶作剧时画在衣领上的笔迹。
我也记得,两个老师看到那个碗时,在一个“不懂事”的小孩面前,明目张胆讨论碗到底能不能用,然后用潦草地口吻说:“反正是家长找的,应该没事……”
直到今天还是记得,前两年精神状态很差的时候,做梦也常常会梦到。
但我一次也没有对我妈说起过。
就像对待其他的,仍旧忘不掉的事情。
大概几天前,我妈差我在网上买东西,我当时急着上课忘记了。她问起,很气愤地质问我,为什么总是记不住她说的话。
我定定地看着她嗔怒的表情,突然陷入某种巨大的恍惚感里。
循环吗?
其实不像。
一点也不像。
我笑笑,只抱歉,说我马上就买。
独立后,童年的一切突然都变成记忆深处的一场大雪,在血液里慢慢融化。坎坷不平的水泥地面上确实还有未干涸的水渍,但我只要抬脚就能迈过去。
长大多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