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森林。
沈溪白已经记不得在这里生活了多久,前尘往事太过久远,远到逐渐模糊,他忘了自己生父生母是谁,忘了自己还有什么家人朋友,忘了自己是否有爱人,他只记得,自己的左半边脸有一片伤疤,是一个额间有金纹的人留下的,他是他的谁也忘了。
迷雾森林有很多妖魔鬼怪,他们大多占据属于自己的一片地盘,等自身修炼提高之后再去攻占别人地盘,于是,有的小妖小怪消失了,有的魔物地盘逐渐扩大,态度逐渐嚣张,直到有一天,一个黑黢黢的看不出人形的怪物出现在沈溪白地盘上,沈溪白花了五成功力把他打伤驱逐,并放出狠话,下次来就是直接尸骨无存,这样,他才能一个人安安稳稳又过了很久。
久到……他终于觉得有些寂寞了。
或许,上天听到了他的心声,这一天,沈溪白出门采蘑菇的路上,听到孩童的哭声,他很快循着声音走去,看到一个身着黑衣的孩童正单手抹着眼泪,嘴里还在哇哇地张大嘴巴哭着。
“别哭了!”沈溪白这一声厉喝吓得孩童立时止住声音,委屈地扁嘴看过来,一是害怕,二是惊喜,就那么呆立着不动。
“你是谁?”沈溪白又问。
孩童吸吸鼻子,“我是大坞国三皇子时卿,你……你见着我要行礼的。”
原来是人间的皇子,怪不得头上发饰和身上衣饰都是金色的。
“行礼?呵呵呵,哈哈哈。”沈溪白笑得前仰后合,“知不知道在这个地方,所有……”他歪头想了想,“所有物种见了我,都要悄悄躲起来啊。”
时卿皱着眉毛,“为什么?”
沈溪白话锋一转,脸上尽是可怕之色,“因为我会杀了他们啊。”
“啊?”时卿害怕的小小身子坐在地上,又开始号啕大哭,“母妃……母妃……快来救我……”
“闭嘴!”沈溪白瞬间飞至他的身边,厉声制止,“再哭!小心引得那些妖魔过来!”
“你……”时卿看到他脸上可怕的伤疤,更是害怕了,“你会杀了我吗?”
“呵呵。”沈溪白伸出手,抚摸上时卿白嫩的小脸,“看在你长得白净的份上,我可以先不杀你。”
“真的吗?”
小孩子满脸是泪抖着身体的样子太让人怜爱了,可惜沈溪白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的情感,在他眼里,时卿只是一个可以充当他寂寞时候戏弄一下的玩具。
“真的。”沈溪白一手抓起他的身体,让他站好,“听我的话,你就可以在这里安然无恙。”
“可是……”时卿害怕地看向陌生的周围,“我想回家。”
“你哪里有什么家?这里就是你家!”
“不——”时卿顾不得害怕,拔起小腿就往外跑,“我要回家——”
沈溪白任他跑了几丈,伸出手去,立时,时卿脚下的藤蔓突然像是伸出了手,缠绕住他的脚踝,并逐渐向上延伸。
“啊……救命!救命——”
“闭嘴!”沈溪白又一次瞬间飞至他跟前,让藤蔓一直向上封住了他的嘴巴。
“呜呜……呜呜……”
“说了我不想引那些妖魔过来,虽然我打得过,但是我不想费力气。”沈溪白面色阴沉,“你保证不再乱跑乱叫,我就把你放开,怎么样?”
时卿双眼噙满眼泪,呜呜叫着,隐约还能听出“我要回家”。
沈溪白双目怒睁,撂下狠话,“很好,那你就一直被缠着吧。”
眼看天色渐黑,沈溪白控制藤蔓带着时卿回到他的木屋,不过是沈溪白进了屋,而时卿就那样被双脚腾空吊在屋外。
“呜呜……呜呜……”挣扎间,时卿一直呜呜叫着。
“好好想,明早我再来看你。”沈溪白关闭屋门,躺在榻上,听着外面的叫声逐渐进入睡眠。
“沈溪白,你这个孽徒!”
“师尊,我没有做,你相信我!我没有做——”
“为师不会再相信你!”
一剑刺过来,沈溪白觉得胸口无比疼痛,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可眼前的人一片模糊,只有声音无比真切,“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从今天起,我们师徒情分,一刀两断。”
“不——不!”
沈溪白猛然惊醒,一阵风袭来,这才发觉窗子没有关紧,怪不得身体这么冷。他微微愣了愣,想到梦里的情景,不禁疑惑,明明梦里情感那样充沛,可是醒来却什么都体会不到,甚至很快就会忘却。
他翻身下床,和往常一样悠闲地打开房门,看到屋外的小小身子脸色发白,走近了还能看出他微微颤抖着,眼睛半眯半睁,似是快要不省人事。
“喂。”沈溪白好心收起封住他嘴巴的藤蔓,“没死吧?”
“哈……”时卿翻着白眼望着他,“我父皇知道你这么对我……一定会杀了你……”
“哈哈哈。”沈溪白顺势将藤蔓抽在他身上,笑着道,“杀我?哈哈哈,让他来这里杀我啊……”
时卿抿紧了嘴巴,一张小脸越来越白了。
“喂,我懒,以后就叫你一个字吧,卿,怎么样?”沈溪白住了手,环臂绕着他转圈,“卿,你几岁了?嗯?”
见时卿迟迟不说话,沈溪白在他面前站定,一张脸凑过去,“说话!”
时卿这才勉力张嘴,“九岁。”
“九岁了啊……”沈溪白呢喃着,“真小。”
可能是可怜他这么小的年纪,沈溪白好心收起所有藤蔓,恢复自由的瞬间,时卿无力地趴在地上。
“站起来啊。”沈溪白厉声,“继续说让你父皇杀我啊。”
“渴……渴……”时卿可怜兮兮地舔着嘴唇,“我渴。”
“啧,真麻烦。”实在烦了,沈溪白踢他一脚,“起来自己找水喝。”
时卿挣扎着动了动,或许是渴求的本能,他终于爬起来,跑向院墙外面。
“赶紧回来啊。”沈溪白懒懒喊了一声,然而,很久之后,外面一直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哼。”沈溪白不慌不忙,似乎料定了他会回来,于是躺在石椅上晒太阳。
“啊——救命,救命——”果然,隐约的喊叫声传来,沈溪白这才缓缓起身,等他走到门口,刚巧能看到时卿渺小的身影。
“快救我啊——”他一面喊一面向这边快速奔跑,身后有一团黑影步步紧追。
“喂!”沈溪白怒了,“你还敢踏进我的地盘?!”
那黑影立时停滞不前,然而血盆大口张着,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他是我的。”沈溪白将终于跑过来的时卿护在身后,“除非他出了我的地盘,否则你动不了他,明白吗?”
黑影听得出他的肯定,虽然不甘心,但只能离开,瞬时间,黑影化作一团黑烟不见了。
“还要出去乱跑吗?”沈溪白弯腰捏紧时卿的下巴,用自己可怕的伤疤吓他,“啊?”
“求求你……求求你……”时卿的身体发软,“让我回家吧,求你了。”
“不是不让你回啊,你看到了,只要你踏出我的地盘,那黑影就会吃了你。”
时卿祈求的眼神望过来,“你可以打过他……是不是?”
“是可以,可我为什么要为了你打他?况且除了他,外面还有很多很多像他一样的妖魔,我为什么要为了你打他们?嗯?”
时卿害怕得身体越发颤抖。
“还没感觉出来吗?你被人故意送到这里来了。”沈溪白恶狠狠说着,“这个人知道迷雾森林是个妖魔鬼怪横生的地方,知道你进来了就出不去,只有死路一条。”
“不,不,不……”
“听我的话,在我的地盘里,我能保你不死,只要你出去,呵呵呵。”沈溪白笑起来,摇晃着身子回到院子里,继续瘫倒在石椅上,“哦对了,我可以不吃不喝,但你不行,附近有的东西有毒,若是吃了恐怕还是难逃一死,就看我会不会大发善心救你了。”
“毒……毒?”
或许是刚才太害怕了,或许是终于认清了现状,时卿像是久久回不了神,只会喃喃说着话。
“说起来,我昨天因为你连蘑菇都忘了采,难得我想吃点什么东西,要不今天你去吧?”
“去……去什么?”
沈溪白讨厌他这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起身甩了他一巴掌,“去采蘑菇!”
时卿被打得跌坐在地上,头歪到一边,视线向下,愣着不动。
“你什么意思?”
沈溪白看着时卿已经散乱的头发,凌乱褶皱的衣服,还有之前白净的脸蛋变得脏兮兮的,不由得蹲下来又轻声问一遍,“你什么意思?嗯?”
时卿抬起眼睛,“你说……这里是哪里?”
“迷雾森林。”
“你……”时卿抿抿嘴角,“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沈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