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凝手里的动作顿住了。她眼神一愣又一暗，眉眼间投射出了几缕不满和阴郁，这层暗光将她的眼睛一点一点地封住了。她放下手里的盘子转头看着陈凌眷：“陈凌眷，你是因为可怜我吗？”

    “不是，我……不好意思我刚刚……”方凝语气一滞，不知道怎么组织语句，她刚刚确实一瞬间晃神了。

    “我不需要怜悯，我这么做是因为我喜欢你我在追你，我是成年人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喜欢什么，十七岁的方凝她也知道，如果你不喜欢我这样厌恶我就立刻消失，但是你没有必要因为觉得我可怜我付出了所以就以委曲求全的姿态施舍我。”

    “年龄吗？我不在乎。同性恋吗？那又怎么样，我有资格去追求我所爱的人和过我想要的人生，我为什么要在意这些世俗定律呢？这些是你的顾虑吗？你要是真的不喜欢我就直接说，我知道我理解，为什么说这句话会让你这么犹豫和纠结，再看着我放任我在你身边纠缠吗？”

    陈凌眷呆呆地看着她。

    方凝眼底刹那间流转的愤怒不满在她说完话后渐渐地消失了，她垂下眼帘，眼神看起来比几秒前似乎又变得安静温顺。

    空气凝滞了一会儿，陈凌眷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别洗碗了，去客厅坐会儿吧。”

    她转身去书房里翻出了一张有点旧的工作证和一封信，走回去，方凝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她。她把工作证放在茶几上：“这是离开上一个律所前的工作证。五年前处理完你父亲的案子之后我没过多久就离职了。”她掏出了那份离职信。

    “现在很多人都说，陈凌眷是个很厉害的律师，她打赢了多少官司，她如何如何优秀。我听了都觉得可笑啊，她真的有这么优秀吗？恐怕她自己才知道她其实就是一个规规矩矩走在程序里的形式主义者。”

    她随手指着一个方向：“那个女人，你下午来律师看到的那个女人，她像没有理智的疯子吗？大家都觉得是，说我不要理她，她应该老老实实待在精神病院里接受治疗。我该这么想吗？方凝，我就是最对不起她的人，她女儿，她一家，我什么也救不了。”

    方凝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听她继续说。

    “五年前她和女儿一起住在我家楼下，我每天上下班都可以看到她女儿放学上学的身影，我根本不知道她在学校经历着怎么残酷的霸凌，她有多痛苦，我从来没有注意过，我那时候就是一个自恃清高的年轻人，那个十五岁的女孩儿受不了霸凌，她拔刀向那几个施暴者，那几个施暴者死了，这个案子律所接了，她母亲跑到楼上对我下跪求我救她女儿，我……”陈凌眷嘴角露出了一丝惨笑。

    “开庭审判如期进行，宣判结果那天，那个女孩意外避开了监视自杀了。”陈凌眷声音轻了下去，“我失败了。我没有保护好她。我没有为她争取到她应该得到的权益，明明她也是受害者，她却要在审判她的法庭上承担了所有的责任和咒骂。她的母亲根本不相信，她疯了吗？我不知道，我知道她每年八月都要对我重复求救让我救救她女儿，她说她女儿是冤枉的……”

    陈凌眷转头看向方凝，眼里布满了血丝：“方凝，你问我顾虑什么？年龄吗？还是因为性取向？我觉得这些问题都很浅薄，你看着这个过去试图把你从泥潭里拉出来好像很厉害的陈凌眷，她现在还是你印象里的那个律师吗？她其实本质上是一个懦弱无能只会跟着程序循规蹈矩的人，我换了律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根本不敢接这样的案子，我做不到，帮不了他们。”

    “你说为什么要在意这些世俗定律？你试图去理解那个女孩，她在那场审判的法庭遭遇着什么，她杀了人，可是是她自己想要的结果吗？但是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是她的错，这就是世俗的定律吗？”

    陈凌眷呼吸猛地一滞，她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了，好像封尘了五年第一次有这个机会宣之于口，她身体几乎没有力气一样，手紧紧地支着桌子。

    方凝起身，走到她身边紧紧抱住她。

    “不是你的错。”她低声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