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前。
李卉娴祖孙三人正其乐融融,李卉娴还和李芳提起,自己接下来想要去市里找工作机会,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不在县城,准备把昭昭暂时托给李芳。
李芳不置可否。
她的犹豫不是因为其他事情,只是以她的经验来看,单亲母亲工作会有很多困难。而且她又年轻,孩子年纪也小,容易接受新家庭,将来未必不能再找一个伴。
这些话她拐弯抹角地和李卉娴提过几次,都被李卉娴轻而易举地噎了回去。
算了,反正现在县城里有房子,家里也有点积蓄,要去工作就去吧,往后还有几十年呢,年轻的时候不折腾折腾,确实挺无聊的。总不能让女儿和自己一起去社区找鳏夫老头子跳舞解闷吧?
李芳正想着,等以后女儿工作稳定顺利了,罗鼎的死也过去了,说不定就愿意处对象了呢?
“哐哐——”
客厅里祖孙三人被暴躁的敲门声吓了一跳,说是敲门声,其实几乎和砸门没有区别了。
母女俩相视一眼,李卉娴把快要睡着的昭昭抱进卧室,检查好卧室的门窗,随即关门退出卧室,来到客厅。
打开门,果不其然,外面站着的是丁萍萍和罗伟国夫妻。
两人的怒气从李卉娴开门后就爆发了。
丁萍萍甚至不等进门,一见李卉娴,就盯着她的肚子,开口:“你是不是去医院了!”
李卉娴感觉自己在丁萍萍的眼睛里,能看见火苗在蹿动。
“您二老进来说吧。”
李卉娴伸手让了一下,丁萍萍夫妻大跨步进门直奔客厅坐下。罗伟国皱着眉头,咂摸着李卉娴对他俩的称呼,本能地觉得不对劲。
“亲家公亲家母来了——”李芳的表情就不如李卉娴坦荡自然,扯出勉强的笑容,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茶水。
“可不敢当,你们家这是要和我们罗家断绝关系呢吧?”
“这是哪里话...”
丁萍萍见李卉娴依旧气定神闲,毫无波澜的模样,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还装呢!我问你小娴,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去做人流...”
“是。”丁萍萍话音未落,李卉娴就斩钉截铁地回复道。
“哈——你,你——”丁萍萍气笑了,蹭地站起身,指着李卉娴,“如果不是因为我有县医院的朋友,给我通风报信,恐怕你们母女是打量着,要把我儿子的遗产都骗干净才告诉我们吧!那可是我们罗家独苗!”
李卉娴皱眉,没忍住嘲讽:“意思是,我女儿不姓罗呗?成啊,过两天我就去办手续给她改成李昭昭,也挺好听的。”
丁萍萍气得头晕,罗伟国伸手扶住妻子,拉她坐下。
李卉娴觉得好笑,如果他们知道流掉的孩子确实是男胎,岂不是会更跳脚?不过她没有必要给自己惹“麻烦”,本来就准备尽快割席断绝关系,只是比预料的日子早了几天。
罗伟国见李卉娴不说话,一边拍着丁萍萍的背,一边轻声说:“你别介意,你妈说话就这样,一冲动起来就口不择言,昭昭当然是我们罗家的女儿。”
李芳拼命给李卉娴使眼色,真惹毛了翻脸,都在一个县城,熟人社会,低头不见抬头见地,以后被人议论多不好啊。
李卉娴却没接收到母亲的暗示,毕竟她本来也不打算一直留在县城。
“昭昭是我的女儿。”李卉娴不耐烦兜圈子,“实话和您二位说,我确实是去做人流了。”
“从一开始这个孩子我就不想要,是你们逼着我和罗鼎要。罗鼎不想忤逆你们,我不想他为难,所以生完昭昭没多久又开始备孕。
“罗鼎在市里工作,你们就非要让我撇下周岁的昭昭,去市里给罗鼎又当保姆又暖床,白天给他做家务,晚上和他睡被窝生孩子。
“好不容易怀上了,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就成天念叨着乖孙。不让我抱昭昭,说是怕踢到肚子,其实我听到过你俩私下说的话,是怕昭昭是接近了我的肚子,会‘带’个妹妹出来。
“哦对了,盼儿这名字也是你们起的吧。如果不是我和罗鼎大吵一架,他可能还真就听了你们的话,给我的女儿起一个和自己无关,却要寄托别人期盼的名字。”
李卉娴面带微笑地吐槽,每一句话都是前世她憋坏了也没忍心说出口的话。
她憋了二十年,如今却回到二十年前,这不正说明,老天爷也要她一吐为快吗?
丁萍萍听见罗鼎的名字,眼睛里瞬间泛起泪花,抬手指着安坐在沙发上的李卉娴,说:“你还好意思提罗鼎,你这样对得起我儿子吗?”
她对得起罗鼎吗?
“噗嗤,”李卉娴想到了前世,“哈哈哈哈哈哈——”
仰头大笑的李卉娴,把在场的罗鼎父母和李芳都震惊了。
这是疯了吗?老公刚死了不到半个月,居然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李卉娴笑得眼泪差点飙出来,正要反驳。
罗伟国眼里射出精光,仿佛淬毒,紧紧盯着李卉娴——
“你这是什么意思?死了老公这么高兴?!”
啧,失态了,还是得尽快调整好心态,适应一下这个“时间线”。
李卉娴摇摇头,说:“夫妻一场,他不管做错了什么,我都不会为了他的死而高兴。”
罗伟国:“那你——”
丁萍萍:“你知道了?!”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噤声,面面相觑。
李卉娴忍住了笑,再笑就不礼貌了,死者为大嘛。何况对她来说,人都死了二十年了,如果有轮回,说不定都转世投胎了。
“我知道的肯定不如您二老多。”如果是没有重生的李卉娴,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李卉娴前世生下儿子后不久,和丁萍萍因为儿子教养的事情争吵,丁萍萍一时不慎,就说漏了嘴。
“我只知道有一次,他和同事去按摩院,喊了特殊服务。”李卉娴勾起嘴角,眼神毫无逃避地盯着丁萍萍,语气嘲讽,“那时候,我还在老家坐月子。他陪了我没几天,就说公司项目紧急,为了给昭昭挣奶粉钱,必须提前回去。”
丁萍萍闻言,面色微红。
按摩院找小姐的事情,夫妻俩早就听罗鼎公司的上司说过。不仅听说过,对方还给丁萍萍夫妻俩“展示”了,罗鼎和别人姿势不堪的照片。但二人怎么也没有想到,李卉娴原来已经知晓此事。
李芳惊怒:“什么——!”要是早知道那个龟孙居然干出这么恶心下作的事情,打死她也不会帮着丁萍萍劝女儿要二胎!
李芳一想到这里,惊怒之下,还有悔恨,急得眼眶通红,瞪着丁萍萍和罗伟国二人。
李卉娴连忙拉着李芳轻声安慰:“事情也过去好久了——”
罗伟国立刻打断李卉娴,“男人在外工作,难免会有酒色应酬,况且他现在人也不在了,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再纠着不放。”
丁萍萍也接话:“就是!而且你早就知道却不说,说明你也是默认同意的,现在提又有什么意思?”
李卉娴重生以来第一次被话噎住,不是因为其他原因,只是这奇葩“公婆”的脑回路再一次令她感叹。
“难道你们希望我大着肚子的时候,就和你们吵得歇斯底里?大吼着‘你们要生罗家的孩子自己去生!别再想指望我的肚子!’
“还是说我应该直接戳穿他的丑闻,最好弄到满巷皆知你们家出了个嫖/客?
“又或者你们其实希望我最好主动割席?和你们说‘他在市里不是有其他女人吗?去找那个女人生!我和你们罗家没关系了!’”
李卉娴捏着嗓子,演完一出,随即清了清嗓子,“怪不体面的,你们觉得呢?”
丁萍萍脸色涨得通红,羞耻和悲痛交织,她恨声道:“你小点声!传出去你名声又能好听到哪里去!”
她话音刚落,门口突然响起急切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
李卉娴拍了拍母亲李芳的背,示意她坐下,自己起身去开门。
她从猫眼看到沈欣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李卉娴立刻拉开门。
“你怎么来了?”李卉娴前几天还想着沈欣可能会联系她,结果十天都没信儿,正觉得有些奇怪呢,结果她卡在今天这个节骨眼上门了。
罗鼎,也就是此刻众人眼中的“沈欣”,缓了缓呼吸,才轻声说到:“我——我想来看看你和昭昭,今天方便吗?”
李卉娴有些迟疑,毕竟在她眼里两人陌生了很长时间,还没找准相处模式呢...这会儿正和“公婆”撕架,其实好像可能也许,有点不太方便...?
然而不等她开口,罗鼎趁李卉娴迟疑的功夫一个扭身进了门,留下一句:“方便就好。”
???
李卉娴一脸疑惑,她刚才说“方便”了吗?
罗鼎来到客厅,见到沙发上坐着的丁萍萍和罗伟国二人,忽地一阵眼热鼻酸。但是他这些天被系统调教地已然接受“现实”身份,也清楚不可能回到原来了。
囫囵抹一把脸,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开口打个招呼:“...叔叔阿姨好...李阿姨好。”
李卉娴步入客厅听到这句话,恍惚想起,沈欣以前见到她的“公婆”,似乎没有这么礼貌过吧...?
丁萍萍只顾着擦眼泪,敷衍地点点头;罗伟国则在想,既然“孙子”没了,那儿子留下来的老家房子,还有赔偿款,这些可都得牢牢攥在他们自己手里。
瞥了一眼和自己同龄的妻子,罗伟国想到之前看新闻,六十岁的老头都能行事,要孩子。只要他手里有养儿的本钱,之后抱一个或者生一个,都有得盼。
“咳咳——”罗伟国清清嗓子,没有理会“沈欣”的问候,“我们今天来,就是要确认,你是不是擅自去打了胎。既然现在孩子没了,你又对罗鼎、对我们家有这么多不满。正好,以后咱们两家就不必来往了,你也不再是我们家的儿媳妇,你和罗家今后就算是断绝关系...”
“爸!——”
客厅随着这一声“爸”变得无比静默,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一脸焦急的“沈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