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七

    册子第一页,用簪花小楷写着“温七”。

    “今日先生教我弹琴,我不喜欢。”

    “父亲不让我认字,我捡兄长的课本偷偷学。”

    “为什么父亲只让兄长去铺子不让我去啊。我明明算盘比兄长打得快啊。”

    “我偷跑到铺子,看见铺子旁边有个灰扑扑的乞丐,比我大一点,虽说衣服很脏,但他的眼睛看起来特别亮。我请他吃我最喜欢吃的糖人。”

    “父亲知道我偷跑出去了,关我禁闭。”

    “小乞丐有天跑到我家里来,被我家仆人打出去了,我去看他。他还了我一根糖人,说他要走了。”

    “兄长算错了一个富商的货钱,那富商居然把铺子砸了。”

    “阿娘说我快及笄了,父亲为我挑了中城季家的婚事。我见过季家那个小胖子,又蠢又无能,只知道吃,还爱去青楼。”

    “离家出走,失败。”

    “婚事定下来了,我见到那小胖子了,又胖了一圈。”

    “还有三个月我就要出嫁了,不想嫁人,烦!”

    “为什么女子一定要嫁人呢?”

    “饥荒,阿娘死了,婚期推迟。”

    接下来温七的语气成熟了许多。

    “我上山采薇菜时被土匪绑走了,有个人救了我,他没说话,我不知道他是谁。”

    “季家要悔婚,我们家已经还不起聘礼了。”

    “父亲死了,季家没再闹了。”

    “饥荒过去了,家里的仆人都遣散了,我们从中城大宅搬到了城外。”

    “今天做饭洗衣服捡柴,兄长去城内打工。”

    “今天同昨天一样。”

    “同上。”

    “同上。”

    “同。不想写了,每天日子都一样。”

    “今天把碗打碎了,兄长骂我是赔钱的贱货。”

    “城外突然来了好多马车,看着都是富贵人家。”

    “家门口停了辆马车,有个男子掀开帘子,盯着我看了眼就让车夫驾马走了,真怪。”

    “兄长要把我卖了换钱。”

    “花轿子抬进了城主府,新郎官高高瘦瘦的,眼睛很亮。”

    “父亲说男子都不喜欢有才的女子,我就装作不会写字。新郎教我写他的名字,季天然,真好。”

    “季天然给我请了先生。”

    “季天然带我去看北山坡上的金色花,真漂亮。”

    “季天然带我去城里逛。高兴。”

    “季天然允许我开铺子,高兴。”

    接下来一连好几页的“季天然”。

    “这样写是不是显得我太幼稚了。”旁边用凌厉的笔记写了个“没有”。

    “好啊你,季天然,你居然偷看我日记。”“没有。”

    两种字迹一来一回写了几页。

    最后一句是“皎皎出生了,高兴的事情太多了,记不完,铺子忙起来了,嫁人也没什么不好。”

    微生渡合上了册子,抬眼望向佩时。

    佩时似是不愿多回忆,缓缓道:“那就从这开始吧。”

    眼前景象突然转变,佩时用回忆捏造了一个新幻境。

    微生渡一眨眼,便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城主府后花园,只是视角变低了许多。

    他扭头看了看,身边蹲了只狸花猫,便知道自己也变猫了。

    远处走来一个浅粉色衣服的夫人,怀里抱着个一两岁的幼女。

    “跟上温七。”佩时的声音从天空中传来。

    微生渡迅速掌握了四肢走路的诀窍,小跑着靠近,温七却对两只小猫视若无睹,径直拉着孩子穿过花园。

    到了花园的尽头,突然出现一个黑衣男子。男子道:“温娘,半日不见,不知可有想我?”

    温七笑着说:“这才不过半日,有何可想的?”温七怀中孩子向季天然伸出手,含含糊糊喊着“爹。”

    “你真不想?我看皎皎倒是想我想的紧呢。”季天然接过孩子,先在孩子脸上轻轻一吻,又贴近温七吧唧了一口。

    温七轻弹季天然的额头,道:“想的。”

    二人渐渐远去,微生渡和柳应水忙跟上,画面又是一转。

    温七此刻在灯下记账。季天然脱了外袍把头发披散下来,走近温七。

    “夜深了,要不先睡吧。”

    温七摇了摇头,道:“马上就好了,最近铺子比较忙。”

    “这有什么的,多雇几个人帮你算不就好了。”

    “还是想自己亲自来……对了,我想在城中开一家女子学堂。”

    “行。”季天然收了温七的算盘,而后揽过她的腰,“不过现在还有个更重要的事,就是抓紧给皎皎造个弟弟。”

    温七推开了季天然,低声道:“阿然,大夫说我生不了了。”

    季天然没有任由温七推开,闻言抱紧了温七,道:“没事的,只有皎皎一个也好。”

    画面模糊了一瞬,又是另一副景象。

    温七病重,季天然四处寻医,大夫一个一个地出入城主府。

    季天然偶遇黄袍道士,那道士看了看温七,道:“令夫人阴气侵体,以致昏迷不醒,需找些天材地宝中和阴气,方能使令夫人好转。”

    季天然一次游历,偶然发现北山上的四瓣金莲,道士说这四瓣金莲是极阳之物,女子不可直接服用,否则阴阳相冲,怕是会直接七窍流血而亡。

    城主府的家仆在上元夜灯会带皎皎出府,而后再也没回来。

    城中出现诱拐童女的贩子。

    一切像是开了二倍速,季天然一边密切关注城中变化,一边担忧妻子的安危,逐渐白了头。

    后来,自从季天然将四瓣莲移栽到城内,城内居民渐渐富裕起来,也不再有诱拐童女的现象发生。

    季天然将四瓣金莲熬成药,孤注一掷让温七服下,也许是上天感念季天然的功德,温七逐渐好转,只是身子一直不太好。

    季天然辞了城主之位,带妻子四处游历,遍访名医。

    微生渡感叹:“真是可歌可泣的爱情。”

    柳应水:“我总觉得怪。”

    微生渡:“怪就对了,不然你以为佩时为什么会被封印在这。”

    果然,眼前情景开始转变。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你告诉我,我是怎么好起来的?”温七红着眼问季天然。

    季天然只道是求来了仙药。

    “佛堂住持告诉我,我身上有百余人的业孽,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季天然没再说话。

    而后二人发生了争执。

    温七虽不知事情真相,却也知城内丢失的女童与自己身上的业孽脱不开干系,她只是想确认。

    之后,二人仍游历四方,只是夫妻之间不似先前一般如胶似漆。

    二人经过南谷坡时,正值雨季,大雨冲垮了堤坝,上游的水咆哮着冲散了二人,季天然活了下来,找遍了南谷坡,不见温七的踪影。

    温七没死,被外出游历的拂休救下,拂休见她业孽深重,却又怀无暇之心,便收其为徒,赐号“佩时”,命她潜心修炼、积攒功德,抵消业孽。

    佩时在凌霄修炼十余年,而后下山除邪祟,扶正道。

    拂休得知四瓣金莲被采,深知凡人不可占有这种集天地灵气的宝物,便将火种交给佩时,嘱咐她务必销毁城中的四瓣莲。

    佩时得令,立即前往金江城,只是她毁了四瓣莲后并未直接离开,而是四处打探消息,想要了解自己痊愈的真相。

    撕开血淋淋的真相,自己新生的背后,是九十九条幼女的生命,其中包括亲生女儿皎皎。季天然以九十九具纯阴之体过滤四瓣金莲的阳气,而后凝其血液为丹,让重病的温七服下。

    自此,世上不再有温七,只剩下想要赎罪的佩时。

    拂休劝佩时释怀,木已成舟,多做些善事即可,切忌逆天而行。

    佩时起初不知师尊何意,直到各种灾祸席卷金江城,她才明白,天要灭人,原来这么容易。

    金江城中饿殍遍野,路有冻死骨。

    佩时偷取灵火,重塑四瓣金莲,吸取地脉中的灵气,滋养金江城,帮助金江城度过难关。

    拂休知道后大怒,罚佩时闭关思过。

    “你可知四瓣金莲本就不该存在于人间,偏又将它送回去,你如此做,仙界降下的因果都要你一个人受!”

    “仙界为何罔顾百姓命运?难道就让我放任他们去死?如果苍天不允,那我便逆天而行,我只求无愧于心!”

    不久后仙界降下天罚,佩时生生扛了三十七道。拂休不忍小徒弟受罚,自请承受余下的六十二道。

    仙界向拂休开了条件,不许他在人间待下去。

    佩时自废修为,离开凌霄。

    此后,正如微生渡二人所见一般,佩时化名温如意,回到销金城竞选城主。

    温如意却发现,当初自己的丈夫并未死去,又回到了城主府,担任起城主,还改了城名。

    温如意一边建设销金城,一边解开了百年来的谜团。

    销金城的繁荣,四瓣莲的葳蕤,都逆反仙界规定,于是仙界选中了一个使者,来了结这不该存在的繁华都市。

    仙界选中的使者便是季天然。

    仙界以长生和复活温七为饵,诱导季天然接受天命,覆灭销金城,季天然接受了。

    所以季天然将金盏移至城外,一炬烧光了所有不该存在的美好。

    此举引发城内民众的暴乱,而此时温如意也是左右为难。

    她发现了城主府花园偏院的的碑林,发现了季天然为她立的小小石碑。

    一边是相濡以沫数十年的丈夫,一边是肩负全城的责任。

    最终,她还是处死了季天然。

新书推荐: [综电影]帕西淮 [终极一家]和我一起组乐队吧! 北雁霜露白 姝宴传 踹掉前夫后菟丝花女主上位了 红黑方都以为她是好人 被我强吻的死对头复活了 夙月铃 喜欢上星星 栀子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