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5

    一瞬间，宋初语脑子里有无数的念头闪过。

    包括这几天在港城谢悠然和宋云的所有相处细节都好似碎花片的片花在脑海里依次闪现。

    亲昵的，隐晦的。

    宋云头靠在谢悠然肩膀上的，谢悠然伸手替宋云揩去嘴角奶油的，一幕幕，就都跟眼前这盒深蓝色的避.孕.套一起成了呈堂公证。

    然而，尽管脑海里怎样的翻江倒海，宋初语看上去却是十分的平静。

    她好似只是在原地怔愣了几秒钟，随后便僵硬地拿起水起身，往回走，来到了宋云的身边。

    然而，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那几秒钟她的身体有多么的僵硬和机械。

    好似一瞬间灵魂被抽空，只剩下了躯壳，等缓过神儿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宋云身边，背后满是激起的一片冷汗。

    宋初语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地说道：“妈，喝点水。”

    她贴心地拧开瓶盖，将水递了过去，漆黑色的眸子却是死死地黏在了宋云的脸上。

    她想要看出些端倪。

    可惜，没有。

    宋云对此却毫无察觉，她吐得昏天黑地，弓着腰，低头看也没看地接过了水，喝了下去。

    再抬头时，妇人脸上脸色有些苍白，她抽出纸巾擦了擦唇边的水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有些晕车了。”

    她有意这样解释，生怕引起宋初语的怀疑，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宋初语说那件事。

    可宋初语此刻心神都已经被另一件事情给占据。

    六月份的天，北城阳光炽热。

    两个人站在路边的树荫底下，宋初语盯着脚底下的那片树荫斑驳，忽然开口问道：“……妈，你和谢叔叔的婚期定了吗？”

    这是宋初语第二次这样问。

    然而这一次，宋云却是比上一次要自然多了，只是羞赧了一下，便说：“正要跟你们说呢，你之前进剧组了，妈也就延迟了，想着等你回来再告诉你。差不多可能这个月或者下个月吧。”

    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

    宋初语还想说点儿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手里的手机这时忽然孜孜不倦地震动起来。

    宋初语低头一看，是谢瑾初的来电。

    大抵是知道她抵达的消息，见她还回信息，便着急打来的电话。

    要是往常，宋初语至少也是会在挂断电话后，回个消息的。

    可是那天，宋初语没有。

    她只是挂断电话后，便跟游魂似的，又跟着宋云回到了车上。

    脊背一片寒凉。

    车上的东西宋初语早就替宋云收拾进去背包里，也因此宋云对宋初语的异常无从察觉。

    夏天的北州山满是青葱翠绿的颜色，驶向谢宅的环城高速路两侧满是繁茂的山景。

    抵达谢宅前院的时候，管家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他迅速地打开后备箱，替宋云母女二人收拾行李，毕恭毕敬地称呼道：“夫人，小姐。”

    这种称谓和态度上微妙的变化都叫人无所适从。

    宋云却只是点点头，柔声说了句：“辛苦了。”便抬脚朝着屋内走去，一切的变化都好似尽在不言中。

    许久未回，谢宅都好似变得陌生。

    刘姨在门口顺手拿走了她的背包，让人拿回她的房间里。

    二楼旋转楼梯口，少年似是不经意间下楼喝水路过一般，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宋云和宋初语身上，友好礼貌地打着招呼：“宋姨。”

    “瑾初？”听见谢瑾初的声音，宋云脸上浮现起一抹笑意：“今天不上学吗？”

    “公司有点事就提前回来了。”

    “这样啊。”

    说话间，少年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了一旁的宋初语身上。

    然而，宋初语此时却懒得在去理会二人的寒暄，快速上了楼。

    每一步抬脚的动作都好似变得沉重。

    身后依稀还能听见谢瑾初跟宋云的聊天，以及某道时不时落在她身后的幽深目光。

    她统统都不想管，加快步子上楼，阖上门，关闭这外面的一切。

    她试图封闭自己，用阻隔外面的世界来逃避现实。

    独自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楼下各种名贵的绿植，还有名匠设计的花园。

    十分钟后，房门还是被敲响了。

    “咚咚。”两声，沉闷得就像她的心跳。

    宋初语没有动。

    窗外有细碎的阳光落下，几分钟后，门外的人似是没听到回应，消停了一阵后，只犹豫了片刻，便擅作主张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脚步声逐渐靠近，终于有人跟着一起坐在了她的身后，从后面伸手环抱住了她。

    落地窗只打开了一条缝隙，宋初语全程就这样一个人呆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并不算炙热的光影。

    “你怎么坐在地上？”谢瑾初问。

    房间里昏暗，橙黄橙黄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切成一条缝隙，笔直地落在两个人身上，像是要把两个人生生切断成两半，一半在光里，一半在暗处。

    宋初语抬眸就能看到那双被洒进阳光的眼睛来，在太阳里呈现出琥珀的颜色。

    他注视着她，就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

    电光火石之间，宋初语就从谢瑾初的态度里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来。

    他的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得就好像料到了她的不同寻常。

    她本可以直接点破，可她却没有。

    许是还存有一些恋恋不舍和私心。

    “我妈和你爸这个月就要订婚了，你知道吗？”她道。

    少年从身后伸出来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眼神低垂，长腿往前伸着，将她整个人包裹在怀里。

    “我知道。”他说。

    他的语气很平静，很平静到好似打从一开始就知道。

    可宋初语却并不清楚，谢瑾初知道的究竟是否只有婚期。

    她的身体依旧很冷，哪怕身后的男生跟个火炉一样炙烤着她，她也依然感觉到寒冷兢兢。

    “在港城玩得怎么样？”

    “还行。”

    “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有。”

    他们照常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好像这样就可以瞒过自己。

    可终究只是粉饰太平。

    谢瑾初将脸埋在宋初语的颈侧，想要亲一亲她的脸时，宋初语忽然侧过脸，毫无预兆地拉开了距离。

    透过窗帘，她看到了一辆劳斯莱斯缓缓驶进了庄园。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下了车。

    男人身高腿长，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迎面走过来一个身影，是宋云。

    没有儿女在侧，两个人似乎格外比平时要外放许多，男人弯腰就在女人的唇角上啄下一个吻，同时伸手揽住了她，像是要把她的腰肢给扣进身体里似的。

    他们不用去顾及儿女以外的任何人，毕竟他们在其他人眼里早就已经要成为合法夫妻。

    不似他们。

    宋初语的眼神陡然暗了下去，也同时意识到身旁的人已经许久没了动静。

    就连她躲开的动作他也不曾控诉。

    呼吸都好似放缓放轻了。

    宋初语想要开口质问谢瑾初。

    你是不是全都知道？

    少年却率先开了口。他喉结上下滚动着，矜贵的谢家大少爷脸上此刻也罕见地透露出些许慌乱来，他强迫自己冷静，舔了舔唇，眼眸沉沉地注视着宋初语，他试图解释：“…他们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不过你别担心，我们会有办法的——”

    “你能有什么办法？”宋初语却已经不想再听了，她倏地站起身扭过头来，冰冷的眼神像利箭一般射向谢瑾初，毫不留情地冷声打断他。

    谢瑾初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地上，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些许苍白和无措来。

    他的眼神闪烁着，心中已有的方法却不敢此刻告诉她。

    他短暂地沉默了。

    风吹云动，窗外忽地有一大片云遮天蔽日挡去了落下的阳光。

    世界都因此昏暗下去了片刻。

    两个人在沉默中交锋。

    一个回合后，谢瑾初支起身，高大的身躯拔地而起，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试图通过靠近宋初语瓦解她的心里防线。

    而只是站定在她身前半米的距离，伸手拉住了宋初语的手，眼神诚恳而真挚地看向她，略有些祈求地开口：“交给我好吗，你相信我。”

    宋初语闻言心却狠狠沉下去，她抬眸质问般地看向谢瑾初，唇边忽然浮起一抹笑来，好似残阳一般的笑容。

    “你打算怎么做？”她询问的语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

    可谢瑾初嘴唇蠕动了下，却沉默了。

    宋初语一下就明了了，脸色忽然冷了下来，就像是最后一缕残阳消逝整个世界陡然间陷入寒冬。

    她倏地抽回手，站在原地有些抓狂似的转了两圈。

    她终于崩溃了似的冲谢瑾初大吼道：“你是不是打算让他们的婚礼取消？！你是不是以为这样我们就能在一起？！”

    面对已经接近歇斯底里的宋初语，原本一直想要维持某种不撕破脸皮状态的谢瑾初此刻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几乎是立刻，他眼神也跟着锐利起来，直视着宋初语的眼睛，不闪不避道：“是。”

    宋初语简直气笑了，她咬着牙，怒视着谢瑾初，终于有些忍不住地红了眼，落下泪来。

    她几乎是有些残忍地开口，一字一顿，像钝刀一样，迟缓又无力地开口。

    “谢瑾初。”

    像是某种宣判一样。

    宋初语低垂着眼，伸手擦掉了落在脸颊上的泪，喃喃自语般地吐出了那句谢瑾初这辈子不想再听到第二次的话语。

    “你凭什么认为你会比我妈妈重要。”

    她说。

    尽管他早就知道这个答案会这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