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山上的茉莉开得很好，香飘千里。

    苏确这几天都听卫卿时的话没有下山，一直忙着练剑，每次感觉自己剑术有所掌握，想突破修为上的等级时，卫卿时却总是说时机未到。

    这天夜里苏确怎么都睡不着，她从床上爬起来，然后披着外衣到外面去透气。

    望月山的夜很黑，苏确想捏一个最基础的照明术，可是怎么捏都捏不出来，吐槽了一句自己还是太废了，就想着早早回去睡觉。

    这时，她听见旁边稀稀疏疏的声响，混杂着不可察觉的细微呻吟。

    苏确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况且这么黑的环境下听见这动静，难免有些害怕，她蹑手蹑脚想要回房间，脚踝处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

    人在极度惊吓的情况下是发不出声音的，苏确浑身一抖，吓得说不出话，她保持不动，那只手也不动。

    可没过一会，她就听见那只手的方向，一声求救传入耳中。

    “救救……我……”

    既然是活人，就没刚才那么吓人了，况且这可是望月山，谁敢在卫卿时眼皮子底下动人。

    苏确刚想要回应他，就先听来让她再次浑身一颤的声音。

    男声声音上扬，温柔嗓音吐字清晰，他一字一句问道：“你在和谁说话？”

    这腔调苏确瞬间就听出是她的师尊，她反应过来后捂嘴蹲下，克制自己的呼吸，眨眼间就像是消失在这黑夜里。

    卫卿时拿着帕子擦手，漂亮的脸上神情淡漠。

    天很黑，但他习惯在黑夜里做事，他准确无误地找到那个弟子的藏身之处，没有停留在原地片刻，然后拎着他的衣领飞去后山。

    仅仅是这么短暂的片刻，苏确都感觉流了一身的汗。

    不过她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也不知道卫卿时要带那个人去干什么，只是被这突然的一幕吓住了。

    苏确心说马上忘记刚才的全部，现在就乖乖躺回去睡觉，她把前额的发丝捋到耳后，环抱住胳膊溜了回去。

    而卫卿时，他真的没有发现苏确。

    赶到的时候还在诧异这个弟子居然能跑到这么远，眼下的乌黑可以看出他有些疲倦。

    修为还没恢复，魔气却已经通过心魔渗透，为了压制心魔，他只能拿太虚宗的这些弟子来利用。

    用有灵根之人的血养气，明明是大凶之法，却是最快最有效的方式。

    卫卿时不知道自己此刻已经偏向于走火入魔，只是他表面依旧那么冷静克制，他用自己的束缚压制下心魔地肆虐，只是耐不住魔气入体的痛苦，选择用这些血罢了。

    为了让弟子失踪的频率低一些，他每一个弟子都是榨干最后一滴血才舍弃的。

    用灵根血养气，其实也有一定的弥补修为的作用。

    只是卫卿时的伤根基太深，长达几十年的心魔作祟，他虽表面上是太虚宗不可一世的天才，是望月山的山主，是太虚宗有一席之地的人，但他自己也知道，他这辈子的修行就到这了，已经无法突破上限了。

    所谓的天才也只能至此，修仙路途本就遥不可及，偏偏卫卿时不愿接受事实，被捧了半辈子，又怎会相信自己只能到这地步。

    看到了自己狼狈的未来，对自己身体的了解，心魔趁虚而入，让他被控制。

    他本不想这么早用血养气，奈何心魔之一的金光出现，他急需随时保持迎战状态，便启用了。

    巧的是刚好掌门请求他出山除魔，怎料魔气入体，在他砍下魔军大将的头颅之际，他也随之倒地，硬是被弟子们带回太虚宗，随后担心自己身体秘密被人知晓的卫卿时硬是撑回望月山，然后苏确照顾了他几天。

    夜晚的卫卿时神智不清，只是一个迫切希望得到力量的普通人。等到白天，他又是清风霁月的师尊。

    卫卿时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指，那个躺在地上的弟子就被抬至空中，随后从腕处划开一道口子，开始把血引入泉中，等量差不多够了，伤口又复合，人被捆起扔进后山杂屋。

    做完这一切，卫卿时宽衣解带，缓缓走入含有血液的泉水中，运气修身。

    泉水需要按时清理，那些废血都被卫卿时用来浇灌茉莉了，这样生长出的茉莉四季绽放，而且花香可以很好的掩盖这血腥和尸臭。

    卫卿时闭上双眼，脑海里又浮现出苏确的脸。

    苏确……杀不了他，就连现在受伤的他也能轻松杀死苏确，只是苏确和金光有关，需要时刻盯着罢了。

    反正此时的他也杀不了苏确。

    卫卿时的伤，掌门很关注，多次派人上山告慰，毕竟事出原因都是他先希望卫卿时替太虚宗出面除魔的，怎料卫卿时会意外受伤，并且养伤几月也没动静。

    卫卿时自始至终的答复都是：伤未痊愈，恐期间遭袭，近日概不下山。

    连带着苏确这个唯一的徒弟也陪着。

    苏确第不知道多少次和卫卿时提出修炼而不是练剑后，卫卿时所说的“时机”终于到了。

    同时入宗门的弟子都已迈入筑基，而自己这个别人眼中掌握了望月山一切教学资源的后门生却还停留在炼气，实在是有些丢脸。

    卫卿时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如果苏确一只一事无成也对自己没什么帮助，反正她也不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不如先让她突破入门。

    苏确被卫卿时领进聚灵洞，然后看着面前的卫卿时朝自己缓缓开口：“以后你随我一起进来，我休养时你就在旁运气，聚灵洞会帮你突破至筑基的，只要你专心。”

    于是苏确开始了修行的日子。

    苏确发现卫卿时有个习惯，就是这人老喜欢抓着人家的后颈，像是人类抓着猫仔一样，抓住了就很难挣脱。

    苏确尚未辟谷，第一天的时候卫卿时坐在聚灵洞里打坐，刚吃完早膳姗姗来迟的苏确有些手忙脚乱，坐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

    卫卿时修行时又设置了屏障让人无法打扰，等日月精华最阳的正午过去后才发现苏确就这样荒废了一天。

    于是第二天卫卿时像往常一样起来后，陪着苏确吃完了早膳。

    苏确嚼着小笼包，偷偷打量卫卿时闭目养神的脸，他眼下的乌黑遮得很淡，但还能隐约看出来，别有一番味道。

    也许是卫卿时的人设在苏确心里有了变化，她感觉卫卿时长得也是很好看。

    苏确偷偷把笼屉推向卫卿时那边，刚有所动弹，就看见卫卿时睁开眼睛，眸子直勾勾和苏确对视上，他看了眼笼屉，随后淡淡道：“我不用。”

    苏确点头，然后自顾自地吃完，就跟着卫卿时进聚灵洞。

    “你把灵气运至丹田，然后专心感受，这里的灵力就会朝你涌去，主要是专心。”

    苏确按他说的做了，果然感觉丹田位置开始一点点汇聚起灵力，她在聚灵洞洞口附近打坐，卫卿时看她开始了也就不再管着，走进洞口深处设起屏障。

    聚灵洞这种稀少的修炼天然场所，整个太虚宗十二座山也只有五座有，别他山的使用者只有山主或首席关门弟子，苏确倒是不用争这些，望月山只有她一个弟子。

    也怪不得别人嫉妒她，这么好的资源，这么优秀的师尊，而且现在卫卿时对自己也挺好的，就算以前对她莫名其妙了一点也能接受。

    一整天下来，苏确感觉神清气爽，她隐隐总觉得用不了多久自己就可以突破至筑基。

    第二天卫卿时依旧陪着苏确用完早膳，然后监督着苏确进入状态后才走进洞口。

    苏确早起的时候偶尔还会给卫卿时摘花，以此表达她对卫卿时的示好，修炼第三天的早晨她给了卫卿时一个花环。

    之前的所有花都不见了踪影，这次看见卫卿时面带疑惑地拿着花环到餐桌旁时苏确还有些惊讶。

    “这是我给师尊编的！师尊戴上肯定好看。”

    苏确讨好地笑笑，眼睛弯弯的，卫卿时盯着她不说话，然后犹豫地把花环戴在头上。

    “好看吗……？”

    苏确两眼放光，一个劲点头说：“好看，特别好看！”

    卫卿时面前没有铜镜，戴上去的时候有些歪了，可不影响美观，反而为他增添几分凌乱的美，苏确一试看着有些失了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咳咳……快点吃，吃完修炼了。”

    卫卿时催促两声后就坐在苏确对面闭目养神，苏确则是时不时看他一眼，不知不觉就吃饱了。

    没想到卫卿时喜欢花环，苏确看着他走向深处时还戴这那花环有些感慨。

    出来的时候花环还没摘，只是歪得更明显了，苏确是等卫卿时出来才一同离去的，看着他头顶歪歪扭扭的花环，苏确有些心痒痒。

    然后下意识伸出手去碰，刚伸手还没碰到花环，手腕就被卫卿时抓住，卫卿时表情有些冷，至上而下询问她：“干什么？”

    “师尊花环歪了，我想着帮您扶正……是我逾……”

    “戴吧。”

    苏确的自我反省还没说完就被卫卿时打断，他低下头，苏确不用伸直了手也能碰到，卫卿时的长发松松垮垮的只有一根细绳绑着，两鬓刘海垂下，发质看着很软，重点是，这个距离两人的脸靠的也很近。

    苏确先是整个人愣住片刻，随后迅速扶正花环。

    花环上的花离开了叶茎一整天后已经有些蔫，但是香味依旧很足，苏确的编织技术其实一般，都是跟哥哥学的，只是学的多了，熟练还是可以的。

    这夜回到自己房间的卫卿时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镜子里的男子俊美异常，花环更显妩媚，长发披在肩上，甚至有些雌雄莫辨。

    他看着镜子扯出一个短暂的笑，然后慢慢摘下花环，看着花环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他拿着花环打开抽屉，抽屉里都是茉莉花，只是个个开得争奇斗艳，而且都被摘下了还是容光焕发。

    仔细数数，苏确送的肯定不止这些，但是也是够多，这个抽屉里的小法术可以让这点东西的凋零速度放慢。

    从什么时候开始把那些桌上的花收集起来的，卫卿时没有去想过，只是很快地合上抽屉，然后看着天空，睫毛忽闪忽闪地眨着，最后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