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一口茶水灌下肚,将茶杯重重扣在桌面上,她愤道:“没有,这该死的贱人,跑到哪里去了?”
她这会儿正是不高兴的时候,路锦瞳便不去触她的霉头,等她发泄完,才上去宽慰:“寻人的还没全回来,说不定一会儿就找到了呢,陈婶你别急,再等一等,三十四夫人不会丢的。”
她又说了两句,陈氏才眉眼平息,她已然饿得前胸贴后背,申玉便叫人去传膳,可找三十四夫人时厨房的人马也才刚回来,与陈氏差不多前后脚,自然也就没有时间回来做饭了。陈氏本来就一肚子火,当即把那群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连管府中事务的申玉一起,骂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完全与昨日的和蔼可亲沾不上边。
她失去了丈夫,变化大也是正常,可路锦瞳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她安安静静地听陈氏骂完,只好又给她倒茶,陈氏坐回去喝茶顺气,便有下人提着一只绣花鞋,大惊失色地从外面奔进来:“夫人!找到三十四夫人了!”
陈氏闻言,立马拍案而起:“把那个贱人给我带上来,我倒要问问她死去哪里了!”
下人哆哆嗦嗦地抬起手中那只绣花鞋:“夫人!三十四夫人……她死了!”
“什么?”陈氏失声道,她险些没站稳,腿上失力,软软跌回椅子上,路锦瞳即便早已做好了准备,不免也有些震惊,她本想问两声,话将出口意识到她现在的身体没有资格问话,还是什么也没说,只轻轻拍了拍陈氏的肩膀。
陈氏从情绪中抽离出来,终于有空问了:“她怎么会死?到底是什么情况?”
下人道:“小的奉您之命搜查村子,小的被分配的地方是姻缘树,仔细找了周围都没有找到,后来不小心被石块绊到,就在井边的草丛里发现了这只绣鞋,小的心觉不对,便斗胆从井边探头看下去,见上面飘着一张帕子,小的曾经见三十四夫人用过这张帕子,便猜测……猜测三十四夫人是不是……”
“一只鞋和一张帕子怎么能证明她死了!”陈氏怒不可遏,“你看到尸体了?!”
下人嗫嚅着讲不出话来,但路锦瞳知道三十四夫人一定是死了,没有看到尸体没错,但同样的,鞋子和帕子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在那里。她认得那只鞋,昨天与三十四夫人交谈时见到过,那时她穿的就是这双鞋,而彼时天已然将黑,身边小厮也在催着他们尽快回房,在这样的情况下,三十四夫人是为了什么会跑去那里并丢下了一只鞋子和一方帕子?这同样不合理。
“极有可能是死了。”门边传来一个声音,路锦瞳看过去,竟是慕柏,她手中捏着一张纸,上前来递给陈氏,“她写了遗书,许是写了之后投井自杀的也未可知。”
数道目光齐齐落在慕柏身上,她淡淡道:“等的无聊,我去她房间看了看。”
怪不得方才没看见她,原来是打野去了。路锦瞳恍然。
趁着陈氏看信的空挡,路锦瞳也赶紧凑过去瞅了几眼,托她以前爱看小说的福,她看书的速度快得很,不过几眼就把信全看完了。信中也没写什么,就是叙述了她是怎么被陈老爷强娶进门的,以及婚后陈老爷如何欺负她,她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欺辱,本想向路锦瞳求助,可没遇到机会,一想到往后还要在陈老爷的阴影下艰难活着,她就感到绝望,所以干脆趁着夜色跑去外面自杀。白日不成,陈老爷最近对她的新鲜感还没过去,派了人日日守着她,房间里危险尖锐物品全被收走,只有晚上才能找到机会。
路锦瞳看完有些愣怔,什么意思?三十四夫人原本是要向她求助的,可因为天将黑,下人催着她快走,所以她就离开了,她以为今日还是能遇到三十四夫人的,她可以今日再听她说,再安慰她和一起想办法,可她怎么……
“夫人!”容筝察觉她面色不对,喊了她一声,路锦瞳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容筝扯了她一把才有些茫然的抬脸。容筝放轻声音:“这与你无关,不要多想。”
路锦瞳捏紧拳头,她努力平稳呼吸,向后退了一步,试图闭眼来甩掉脑中那些没有用的情绪。
她没有想到三十四夫人会死的这么突然,陈老爷的妾室这么多,怎么大家都没事,只有她一个人出事了?不应该啊。
那头陈氏也看完了信,她怒而拍桌:“老爷肯定是她下的手,这个贱人!害了老爷不敢面对牢狱之灾,干脆自杀,还在遗书中把所有的过错全推到老爷身上,真是蛇蝎心肠!”
路锦瞳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武断,她现在脑中仍是一片混沌,说话也不禁尖锐起来:“您如何断定一定是她做的呢?也有可能这事与她毫无关系。”
“那你又如何确定人不是她杀的?”陈氏道,“你该不是因为信中提到了你,你怕被牵连,急着撇清关系吧?”
路锦瞳冷笑,陈氏这是在激怒她,她如果怒了,有可能会不再插手,想要看她失态?可她偏不如她的意。她越生气越冷静,脑子也更清醒。路锦瞳冷声道:“能确定的地方多了去了。据你们所说,以及信中提及,三十四夫人初来乍到,她对府内生活很不适应,急于逃离这里,陈老爷对她非常防备。那么这个时候的她应该是最艰难的,府中无人帮助,而陈老爷的信任一点也得不到。”
“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如何取得害死陈老爷的东西,又如何能让陈老爷毫无防备心的吃下去吧?仔细想一下,你绑来一个人,然后怕她逃跑断了她许多后路,这样的情况下,你会把信任交付于她么?”
“再者,她是一个女人,如何把陈老爷那么重的一个人挂到房梁上去?陈老爷的体型有她两个半大,她哪里来那么大力气,府中全是你们的人,也不会有人帮助她,单凭她一个弱女子根本做不到。”路锦瞳淡淡道。
“还要我继续说下去么?”路锦瞳扫视屋内人一圈,他们似乎都觉得很有道理,至少并没有人开口质疑,连陈氏也讲不出话来,她声音突然软了下来:“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陈婶,让您这样冤枉我,我与三十四夫人是一见如故没错,可我们统共也没说了几句话,只有昨日下午的寥寥几句,而说那几句话的时候,府中小厮一直在旁听,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您问他便是,我是问心无愧的。”
她轻声叹了口气,有些委屈道:“我连三十四夫人姓什么都不知道,她不过是想向我求助,难道就因为她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此事就一定与我有关联么?我一个外来者为什么要向陈老爷下手?夫人妄下断言,也太没有依据了!”
路锦瞳这话讲得掷地有声,一时之间大家都沉默了,陈氏也没想到她居然这样伶牙俐齿,底下人虽未直接抬头看她,但无形的目光仿若刀割,一道道刺在她面上,最初的尴尬过后,她叹了口气:“抱歉,路妹妹,是我失态了,老爷死的太突然,直到现在我也无法接受现实,惹你不高兴了,我向你赔罪。”
路锦瞳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已经不再掩饰自己怀疑的目光,案件发生到现在,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发现,反而是各种藏藏掖掖,如果她再没什么举动,陈氏恐怕也不会主动说什么,那案件永远也没有进展。
陈氏迎上她的目光,叹了口气,道:“路妹妹,你随我进来一下,你的疑问,让我来向你解答。”
路锦瞳几人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诧异,她没多想,率先答应:“好。”
只要不去特别幽僻的环境就没事,更何况外头还有两个功夫高深的人,陈氏在这样的情况下不会对她做什么的,否则她的嫌疑就会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在场的人谁看不出来她是在遮遮掩掩啊。
陈氏松了口气,引着路锦瞳去了隔壁屋子,她讨好的给路锦瞳拉开了凳子:“路妹妹,你听我细说。”
“请说。”路锦瞳道。
陈氏深深的吸了口气,像是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鼓足勇气:“我知道妹妹怀疑我,的确,我也做了许多惹人怀疑的事,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老爷死后我不急着找仵作,反而乱往人头上扣帽子,试图让案子早早结束对吧?现在我把真相全部告诉你。”
原来她也知道她的这些问题啊,莫非是刻意装出来的?路锦瞳点头:“您继续。”
“老爷死了,我的确是伤心,可并没有到悲痛欲绝的底部,我反而还有些畅快,我觉得我解脱了,”陈氏道,“我不想找仵作,是因为并不关心他的死因是什么,想胡乱抓个已死之人定罪,则是因为我并不在意凶手是谁,为什么要杀他。那些都与我没有关系,甚至,我并不想那个凶手被抓到,相反,我还要感谢他,能够杀了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