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了血的符箓一进去,漫天的红光出现,湖面上的密密麻麻的红眼睛睁开了。
婴儿的阵阵啼哭从水下透出来,在红光里的诡异混乱,但又给人一种极致的安静。
贺诉无论怎样也控制不了那张符箓。
片刻,一只红眼睛像鱼一样,从符箓下方跳跃,想要一口把它吞了。
它的背后连着一条浅浅长长的黑线。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的红眼睛涌上来,就像个血盆大口一般,把带血的符箓抢着吞掉。
每只眼睛掉落下来的瞬间,瞳孔死死咬住贺诉的方向。
在湖面欢腾中,刺耳的空响从远方传来,与鬼婴啼哭截然不同,澄澈而又遥远,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湖面归于平静。
贺诉注视着这一切,不适地动了动眼球。
“你睁眼吧。”贺诉说。
迭枚看向湖面,“这次多了一阵声音。”
“红瞳可以暂停时间,还可以比鱼还敏捷,跳起来能够吞灵物,普通的符箓镇压不了。”贺诉道。
“况且,它们早就注意到我们了。”
贺诉拧了拧湿衣服,抬眸道,“也许应该去湖底看看。”
“湖底?”迭枚惊讶,“可是湖底我们根本下不去啊。”
湖底有尸体本源的概数,他们知道是要下去探探的。
“虽然避水符可以短暂使用,但从我们现在这条水道游下去,一进去就会被绞杀。黑线如利刃。”
贺诉问,“黑线会一直生长吗?”
“不会,但行动速度非常快。”迭枚凝重道。
贺诉站起来,烧了一张纯正辟邪符,把灰给她,示意她把灰涂在额头。
迭枚挑了挑眉,“质量这么好,竟然把它给我。”这完全可以避免红眸干扰了。
“你守着湖面,如果湖面发生了爆炸,就全力吸引红眼注意。让它们跳起来,把黑线割断。”贺诉道。
“就这么相信我?”迭枚问他。
“时来运转的高层人员,不都很强吗?”贺诉跳下水,转头笑着说。
月色下,他的眸子闪着光。
迭枚拢了拢头发,转过头去,扬起的嘴角却展现了好心情,“还得是年轻人啊。”
*
贺诉一头扎进了水里。避水符可以让人在水下延长憋气时间,人可以在水下睁眼,并且免受水压的影响,但一张符最多只能坚持半个时辰。
耳边是朦胧的水流动的声音,水波流转。
月光透过水面形成一道道梦幻的光束,水草的影子在晃动,水流搅动的气泡向上涌动。
贺诉往水道前方游去,目光紧紧看着前面,马上就要汇入中心湖了。
贺诉愈加下沉,中心湖的水下看起来十分平静。
身后传来急速的波动,贺诉手捏绿火,形成火环,快速环住大部分涌来的黑线。
手指划过的地方,泛出大量上升的水泡。
绿火森森,映亮了四周。
贺诉看着下方。黑线在下方搅成了一团,看不清湖底,它们想把贺诉团团围住,进而下一步的绞杀。
贺诉指尖施咒,将层层火环环住的黑线往下压。
紧接着,贺诉立刻施令。
“砰”的一声,层层火光从水下翻滚了上去,形成空远的爆破声。
烧毁的黑线瞬间消失殆尽。它被激怒了,即刻绕来更多黑线,水底传来沉重的咕噜声。
贺诉的绿火对付如此宏大的像铁丝一般的黑线,是有些吃力的。
突然,它们从贺诉头顶上方,断裂消散于昏暗的湖底。
贺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继续往下方的湖底探去。
在湖面之上,一只小船发挥着巨大的震慑作用。
迭枚手臂渗血,滴滴答答,血珠落在湖水里。她站起来,看着红光的湖面,美艳一笑,“就这点小东西,咬人还挺疼,不过还不是我的对手。”
迭枚再次甩过包裹着符纸的银针,直直插入一个个红色眼球。
贺诉加快速度,想要去到湖底。
俞往下,周围俞是昏暗。
他落在松软的土层上,后脚立刻陷进去了一大半,残破的骨头淹没在乌黑的泥沙里。
贺诉于眼前刚扬起更大的绿火,以便看得更清。
面前光影浮动,耳边只有空灵的水波声,一张扭曲浮肿的婴儿脸出现他的面前。
肿胀的嘴角带着奇异弧度的笑,嘴里黑洞洞的有东西想要挣扎冒出来,青灰的大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贺诉面色镇定,提起绿火扬了过去。
它脸上咧着大笑,嘴里却在“哇呜哇呜”大哭,声音刺耳尖利,直冲耳膜。
贺诉神情有些恍惚,眼睫沾着颗颗小气泡微微顿住,它便凑上前来。
他猛的用贴着符箓的手把它脖子给掐住。贺诉把它吊着在水里甩了一圈,绿火在它小小的体内燃烧出光芒。
声音愈加刺耳,它在水里爆破的同时,嘴里爬出刚刚“孕育”的小孩子,身姿更为矫健地冲过来,吐出浓浓的怨气,想要撕咬贺诉。
它愤怒地大叫着,而贺诉听见了另一阵熟悉的声音,空灵,似近似远。它们像在遥远的呼唤却又不是。
黑线也越缠越多,迭枚快撑不住了,这张避水符也只有将近十分钟了。
贺诉把跳过来的小鬼解决了,清理了些涌过来的黑线。瞳孔映成浅绿,用血线在一分钟以内快速地搜寻着四周,往湖底更深处探去。
突然,鲜红的血线触及到一堆浓浓的黑血,黑血想要通过血线快速倒灌过来,两种血液缠斗着。更多血线快速蔓延着,贺诉操作着血线快速缠绕着,那是一个庞然大物,形状非常奇怪。
它发出鸣叫,瞬间贺诉的血线分崩离析。贺诉有些耳鸣,脑中传来痛苦,手腕上的蛇纹瞬间暗红了一下。他在暗沉的水下轻微晃晃脑袋,湖水升着股股水泡。
黑血快速追踪过来,贺诉立即断了血线的联系。丝丝黑线钻了空子,深深割入贺诉的皮肉,水下血色遍布。
贺诉咬咬牙,用符箓把周围的黑线给爆破了,但紧接着更多的黑线袭来。
将自己往水面的斜侧方贴符箓,手上点着符纹,往符箓的方向一拍。
水波飞速运转,猛烈的大力一把将贺诉从湖底推出。
迭枚警惕着看着湖面,红眸越来越多了,几乎从整个湖面涌了过来。
欢腾的水泡从水底阵阵涌出,贺诉随水中血雾涌了上来。
他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红眸转动瞳孔盯着它,瞬间猛扑过来。
布满符纹的银针狠狠地扎在挣扎的红瞳上。在贺诉眼前破裂成两半,瞬间消散不见。
贺诉眼中闪过一丝熟悉感,快速地运符,割裂浮动的黑线,跃上了船。
他挺起身来,身上淌着淡淡的血水,“本源找到了。”
红眼跳跃起来,立刻一哄而上。
“它是个什么形态?”迭枚操纵着银针问道。
突然,贺诉脑海闪过一丝想法,脑中顿时剧痛。
贺诉疼得皱起眉头,冷汗直冒,有些看不清眼前的场景。疼痛让他浑身无力,右手撑着船侧,他差点掉下去。
船身发生晃动。
“你遇见什么了?”迭枚不敢丝毫松懈,用祖祭银针分身出了无数的银针,形成抗压阵法,暂时抵抗刚刚扑上来的红眼。
贺诉凝神慢慢站起身,祭出更强的符箓,灭掉更多涌进来的红眼。
“我被另一阵声音影响了。”他们术师可以加强耳朵的功效,抵御普通或较强的声波攻击。
“只要想起它的形态,意识就会受影响。”贺诉道,“它就是本源。”
贺诉忍住大脑的不适,以符化刃,开口道,“我觉得它像是半只眼睛,很难靠近它。”
迭枚道,“像半只眼睛?”
贺诉点头,用长刃砍断黑线,刃上还渗出黑液滴落。
迭枚脸色有些怪异,“白天在中心岛时,晨单说一定要把阵眼设在那里,但是结果有一个东西能够观察我们。一旦从视听及触摸方面接触它,就会悄然同化,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同化?
贺诉道,“我们先回水道吧。”
迭枚向后方快速涌过来的红眼,利落地扔出银针,符咒力量加持下,杀出了一条道路。
贺诉疾速发动船只,减少红眼的追逐,又用长刃防备着四周。
抵御住红眼的疯狂进攻,他们终于到了水道上。
“你当时了解同化的情况是怎样的?”贺诉问她。
“浑身变得很僵硬,就像尸体放凉了一样,但人是有浅显的知觉的,渐渐死亡。你有这种感觉了?”迭枚道。她并没有看见过它的任何形象,并不清楚它是否是本源。
迭枚大致清理了伤口。
“目前还没有。”贺诉回答。
“但是那阵声音我们在湖面上也听见了。”迭枚道,“已经受到影响了。”
贺诉说,“虽然并不清楚你说的那个无处不在的东西是否是这半只眼睛,但我们得抓紧时间,在我们可能同化之前解决它。”
他总觉得哪里很奇怪。晨单的尸体在晚上的北域,那白天的南域是怎样的。
贺诉把受伤的地方止了止血,他猜到,“南域是怎样的,或者中心岛,会不会有另一半像眼睛的东西。”
“中心岛很危险,周围是迷离的,很难看清楚全貌。”迭枚看着贺诉,“那我们现在下去先把这东西给封印了?可这红眼太难缠了。”
“湖底很大加上极易被蛊惑,很难接触到它。”贺诉把受伤的地方止了止血,有些疑惑,“你们湘西秘法可以将普通人暂时和怨气融为一体吗?”
迭枚一听,神情有些不可思议,“很难,你会很痛苦。还没变成鬼,你就先被痛死了。”
这术法在她身上运用差不多已是极限了,所以她还必须要缓缓。
“你们的身体没有从小接受改造,根本没有人能够坚持下来。”迭枚说。
贺诉用浆轻轻拍打着水面,低头用眼睛平视着湖面,“可以试试这样,但我们的时间不多,最多有两刻钟。”
他和迭枚快速商量着,迭枚露出了然的神色。
“使用避水符,准备下水了。”贺诉使用船桨靠近着湖面。
贺诉弯腰靠着船边,伸出修长的手,水面映出手模糊的倒影。
他轻抚水面,眸光睨着翻动的水光。
手心阵纹的光斑在水下流转,映出贺诉清晰的面孔,光点在他的脸上浮动。
船身缓缓靠近湖面,湖面瞬间躁动着,红眼快速地涌来。它们像鱼一般,跳跃着,挣扎着,扯出一条条长长的黑线。
粗粝的金色阵纹由船身向两侧快速蔓延着,阵纹囊括的地方,红眼瞬间静止在半空。红眼一旦落下,水波过大,鬼眼就会醒。
宽广辽阔的湖面上,竟快要形成一个巨大的阵圈。
超强凝结阵形成之时,迭枚快速在静止阵中使用追踪术,于术法中寻找怨气最强的存在。
绿光浮动,湖面的某一处从湖底向天际涌现出一柱亮眼的绿光,穿透暗绿的湖面,直入朦胧月色的长空。
“下水。”贺诉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