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高悬在天,蝉鸣聒噪,两旁高耸的松树也挡不住这夏日炎炎,一声声狗吠,唤起悲凉。
走进墓园,这一排排石碑, 是二界相连的唯一通道,阻隔亡人与未亡人永世不见。
陆鸢准确找到了苏锦安的墓碑,看着这小小的一方土地,陆鸢心痛如绞。
自己不在的日子里,这上面已覆上一层薄薄的灰。
可锦安最爱干净了。要是让她知道自己没好好收拾好她的墓,她肯定又要生气了。
陆鸢半蹲下身子,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墓碑上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庞。
“锦安,别生气,我很快就给你擦干净。”
她将自己提着的袋子打开,从中取出一方小巾,沾了点水,一点一点,自顾自地擦试起来。
“锦安啊,对不起,忙了许久,竟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都怪我不好,不过现在好了,我已经忙完了,可以有很多时间陪你了。”
她将小巾覆在照片上,后放下。
“以后我会好好陪着你的,好吗。”
看着照片里的女人穿着一件白衬衫,系着一条黑领带,笑意盈盈地看着境头,只是眼眸漆黑,未有亮光。
那时沈锦安可畏是意气风发呀。
可是,锦安,你是不是真的开心啊。
明明一切都变好了呀,怎会结果这般不近人意呢?
你那么努力才到今天,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明明……明明你答应我了的,要好好的。
……
陆鸢微微仰头,太阳刺眼,她将手覆于眼上。微叹口气。
太阳炙热,她却遍体发凉。
“锦安,你说,你在那边过的好吗?”
“开心吗?”
“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啊?”
“我太想来寻你,守着你……”
“可我,我不能。你……”
“等等我,等等我好吗?”
她哽咽,但继续和锦安说道。
……
“你不是一直嫌我小吗?”
“怎的?”
“又要比我大了?”
那沉睡于此的爱人啊,时间会忘记你,但我对你的爱与我生时等长,从此,你与我共寿。
太阳落山,天渐渐蒙上一层黑幕,鸟倦知还。
她不知如何走出的墓园,当她彻底走下山后,她转头看那埋葬着爱人的小山。
周边的灯光打在她身上,身影拉得老长。
苏锦安还在时,下班后她们牵手一起去散步,街道寂静,只有她们和地上的影子,她当时期望时间再慢一点再慢一点,凡人百年,她们相伴,旅人成双。
黑夜,似黑布一般,将小山包住,那幽黑的地方仿佛藏着妖魔鬼怪,只待靠近,就杀人吮血,刹皮抽筋。
那思念爱人的人呀,眼睛发红,血丝可怖,蓦地跑回山上。
那妖魔与爱人相比,何惧?
锦安是真真的怕黑啊!她不忍,不忍呀!
她奔跑的样子,与十八岁少年跑去见上人的样子,没差。
无人在意的角落,一对夫妻注视着女人,那夫人直直将头理入丈夫怀里,鸣咽着,身边的青年定定地看着,也红了眼。
最后的最后,陆鸢还是被红着眼的母亲,新添白发的父亲,和一脸疲惫的哥哥一起给带回了家,休息了一天后,她便开车回到了她与锦安的小窝。
母亲还是不放心地问:“圆圆,再在家歇几天再回去吧,爸爸妈妈也想多陪陪你,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看看安安,好吗?”
说着说着她眼里蓄满了泪水,但她却偏过头去,不想让女儿看见。
陆鸢看着,心痛如绞,她怎么……怎么能让自己的父母和自己承受这样的痛苦呢?这是她的事,怎么最后还把父母给拉进来了呢?
“妈,不了,我得回去看看锦安的东西。”她抱了抱母亲,感觉到母亲身体的颤抖,给她承诺:“您放心,过几天我就能回公司上班了,别担心,好吗?”
看着女儿还能安慰人的样子,陆母心都在滴血,自己的孩子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她微侧身,躲在陆父身后无声哭泣。
陆承景看着大家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怕令陆随再添伤心事,拍拍陆鸢的肩说:“圆圆,要回去就回去吧,啊,去好好收拾一下,多休息,我在公司等你。”
他斜眼给陆鸢使了个眼色:“至于爸妈,放心好了,有我在,没什么大事的,你自己想干什么就去干,哥也不拦着你,只有一点,你得答应哥……”
陆承景未说完的话,是他对妹妹唯一的请求。
陆鸢望着自己一直以来仰慕的哥哥,他不再那么意气风发了……但他对自己的爱护之情一直都在。
“嗯。”
似觉得不够,又加了一句:
“哥,谢谢。”
看着妹妹离去的背影,陆承景也泄了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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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沙发上,抱起锦安最爱的狗狗抱枕。看着窗外的繁华,陆鸢发了一阵呆。
曾经她们一起坐在这里,嬉戏打闹,一起渡过多少个日日夜夜。
那时的她们,是多么幸福的一对爱侣啊,相互依偎,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彼此庆幸她们的相遇。
但人生总有遗憾,而今无人再与她共享世间美好。
陆鸢清醒过后起身去卧室拿衣服,准备洗漱。
她拉开衣柜,锦安的衣服安安静静地挂在她衣服的边,偶还有几件她的衣服掺在锦安衣服里。
一切还是老样子。
陆鸢不由地想到她们每天早上醒来在床上温存,彼此拥抱,互相依偎注视彼此。那时的她是多么的幸福啊。她想着,嘴角微微上扬,就这样想着……笑着……
笑着笑着,泪滴而下,她失声恸哭。
夜为什么这么长。
后来,她重新继续上班,吃饭,回家,与之前无差。
除了三天之内总会消失一段时间之外,什么都没变。
包括苏锦安的衣服,鞋子等生活用品,陆鸢也一直更换,添置,仿佛她还在似的。
节假目要么陪父母要么就在小窝或山上,过年总会回去家里住一晚,拿两个红包,开车到山下,一步一步走上去,将红包压在地上,和锦安聊聊天。最后竟然连从前最爱与朋友出去玩的时间也减少了。
在陆鸢三十六那年,她开始烧香拜佛,吃斋念经,也利用自己和家里的力量,助学助农,成立基金。
她这一生,随心所欲,顺风顺水。无论怎样,她的一生都开阔明亮。在坦荡的路上难免感到厌倦,麻木,但幸运的是,她遇到可以相携走下的爱人。只是一直顺利,总不行,爱人早逝,独留她于世间。
如有来世,她愿早成华树,庇佑她那苦命无依的爱人,为其阻挡那一生忘不掉,抹不去的狂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