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就到了四月中旬，天气逐渐热起来，上早朝的时候，天空已经从之前的完全看不清变成蒙蒙亮了。
闻溪收拾好，见云姝并不着急，就问：“你今日不去？”
“不去。大理寺有些事情。”
闻溪“哦”一声表示知道了。云姝昨夜回来得晚，且心情不太好的样子，闻溪也就不知道她今日并不去上朝的事。
闻母离京之前就嘱咐闻溪，朝会能不开口尽量不开口，只要她不轻易开口，就没人会揪着她不放。
她原本的打算确实是只听听就完了，可这听着听着越来越不对。
“陛下，战事一起，不论最后输赢，遭殃的都是百姓啊陛下。”
原本庄严肃静的朝堂此刻已经因为是否要与原阳国开战一事闹翻了天。
起因是皇帝两天前收到了南平府驻军八百里加急的折子，称位于云秦东南边的原阳几次挑事，甚至已经集结军队，看样子是要打起来。
到底打不打这个问题，朝堂上已经吵了一早上了，仍旧没有结果。
闻溪听着这位大臣话音一落，立马就有多人附和。
“臣附议。陛下，新年刚过，百姓和乐，不宜起战事啊！”
“臣附议。”
“臣附议！陛下，依臣拙见，原阳未必想与我们开战，不过是想要讨些东西。左不过是些粮食丝绸，不如就给了她们，也免得战争频发。”
闻溪听到这里，眉头一皱。
她看向说这话的人，见对方年龄不算大，估计是前年科举进来的。
她偷偷去看皇帝的神色，太远了看不清，却并不见怒色。
她默默叹口气，祈祷皇帝别真信了这鬼话才好。
人的胃口是不能被满足的，更别说早就对云秦虎视眈眈的原阳。要真是这样随随便便一点东西就能打发，那今日也不用来这儿吵了。
果然，她念头才一落，就听有人几乎是跳出来反驳。
“哼，无知小儿！你以为国家大事是你小时候过家家呢，给点东西就能把原阳打发了？是你蠢还是原阳皇帝蠢！”
这话说得太直白，许多人都低声一笑。那年轻官员听完脸都白了。
气的。
“陛下，臣以为，我云秦泱泱大国，民富兵强，此次若是不给原阳一个教训，岂不是让人看轻了我们！”
闻溪闻言朝这人看过去，一脸愤慨，她记得这人，早些年驻守江安府，前几年才调回京都。
此话一出，又有不少人附和。
“陛下，臣以为刘大人所言极是，若是原阳打过来了，我们却千般躲着，岂不是让人看不起！”
刘大人正是刚才那位主战的官员。
主和的官员不少，主战的同样不少。一时间又要吵起来。
闻溪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出列道：“臣以为刘大人所言极是。若是因为年关而看着原阳打过来没有任何反抗，想必百姓也不会愿意。”
一听闻溪这话，顿时有人出列反驳：“闻将军所言差矣。难道小闻将军觉得百姓希望看到战火纷飞吗？怕不是因为，小闻将军远居京都，战火飞不到自己身上，所以什么都无所谓吧。”
这话比之前几句更有杀伤力，甚至把先前主战的官员都骂进去了。
闻溪脸色瞬间沉下来。还不待她开口，就听一直没说过话的三皇女清笑一声：“大人这话说得可笑。闻溪还在边关与天阙拼命的时候，大人恐怕还是思考晚上去哪家酒楼吃饭呢。我看，是大人离边关太远了。”
说罢，她顺势出列向皇帝奏请：“陛下，刘大人所言极是。若是云秦一退再退，原阳就可能一进再进，到时候要再打，恐怕就来不及了！”
“臣附议！若是错失良机，让原阳打进来，不仅百姓的日子不好过，我们一退再退，还会打击我军气势。”
“原阳不过是想要粮食，我们不过是略微施舍，便能换一方百姓平安，你们不过就是想挑起战事，这才事事反驳！”
“尔等只看到一时的平安，今年过去了，难道日后都要如此吗？”
……
闻溪看着乱成一锅粥的朝堂，张了张嘴没说话。
文官果然厉害…也真是能扯……什么都能往百姓身上扯。
她看着有些武将明显说不过竟然准备动手了，她忙将人拉住。
这是朝堂，吵吵就算了，真动手了可不好看。
与此同时，皇帝的面色也不太好看。
闻溪看着明显不耐烦的皇帝，心中忐忑。她能看得出来，皇帝也不想打…
她念头才落，就听有人又问：“陛下，对原阳出战事小，可若是天阙趁火打劫，可如何是好？”
众人一愣，这才想起个去年才被她们打回去的天阙。
单论战争发生的可能性，天阙可比原阳大多了。
要是此时云秦和原阳真的打起来，天阙再跑回来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刚才主战的人一下子就沉默下来，思考这事的可能性。
毕竟，云秦不足以支撑同时对抗两个国家的消耗。
闻溪脸色淡淡的：“陛下，去年天阙损失惨重，若没有更大的天灾，天阙不会轻易犯边。”
“小闻将军这话说得，好似你很了解天阙啊？”
闻溪皱眉，终于还是没忍住：“总比大人了解多了。”
“你！”
听着她的话，刚才沉寂的朝堂瞬间又热闹起来。
闻溪估摸着吵了有一刻钟，皇帝才极度不耐烦地开口：“众卿的意见朕都知道了。退朝！”
说罢，皇帝拂袖离开，只剩下一众面面相觑谁也不服谁的大臣。
闻溪就跟着三皇女出去，正要感谢对方刚才帮自己说话，三皇女就把她一推：“你快回去吧，免得等会儿走不了了。”
“走不了了？”闻溪才一问，转头就见好几个主战的大臣向她走过来了。
算了算了。
她只是想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可不想让皇帝觉得闻家不安分。
她才回府中，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见云姝急匆匆过来了：“今日朝堂上出事了？”
闻溪一愣：“你怎么知道？”朝堂上的事这么快就流传出来了？
云姝轻笑一声，无奈地摇摇头坐下，给自己添了杯茶，这才慢悠悠道：“刚才宫里传来消息，陛下在皇后宫中砸了一套茶具。”
闻溪皱眉。
宫里的事不会这么快就传出来，尤其是后宫里，基本不会传出来。
这些…只怕是皇帝刻意让人传出来的。
云姝见她想到这一点，轻抿口茶，这才接着道：“听说陛下发了好大的火，怒斥朝中诸位大人半分不念着百姓大事，一心都是南平战事。”
说到这里，闻溪已经懂了。
皇帝确实不想开战。
也对，一旦开战，可不仅仅是民生问题，还有银子，粮草等等。
本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在打仗就有些负担了。
见云姝看着自己，闻溪简单将今日朝上的情况说了几句。
“你也开口了？”
闻溪轻轻点头，又疑惑地看向云姝：“只那几句，可有什么不妥？”
云姝看着她虽然询问但是毫无半点畏惧的表情，默了默：“无事。依你看，这战是打还是不打？”
见闻溪不说话，她又道：“只你我两人知道，无需担心。”
闻溪瞪她一眼：她是担心这个吗…
不过她还是认真想了想：“依我看自然是要打的。原阳已经集结军队，明显是要和云秦打一仗，不是我们给点东西就能解决的。况且，那位大人说的不错，今年解决了，那来年呢？”
“人的胃口是会被养大的，国家更是。原阳想吞了云秦，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到这里，闻溪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云秦国富民强，又处于中原优沃地带，天灾少。粮食产量丰富，百姓安居乐业。
也因此，北边的天阙和西南的云秦一直想吞并云秦一统中原。
云姝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见她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还是没忍住道：“你以后在朝中小心，这些事自然有人开口……”
“云姝，这不是小事，陛下的态度太重要了。”她还没说完，就被闻溪打断，“况且政见不同本就是常事，要是有人因此记恨我，那才是奇怪。”
云姝：……好吧，和闻溪说不通。
虽然道理是这样，但是朝中有些小心眼还真可能记恨闻溪。记恨倒也谈不行，不过之后难免找不痛快。
从闻溪那儿离开后，云姝想了想，还是招来管家：“今日在朝中和小闻将军吵起来的……你去打听打听都有哪些人，挑几家随便送点礼，就说小闻将军回来也觉得朝上冲动了，给她们赔罪。”
管家一看就知道云姝的打算，连忙应下。
看着管家离开的背影，云姝的心情这才好了些。
既然皇帝不乐意，那今日主和的未必没有她安排的人。皇帝不是犹豫嘛，她就帮忙把水搅浑。
没过多久，皇帝在宫中发火和朝堂上诸位大臣吵了一架的事就绘声绘色地传出去了…
“又有一位大人不赞同了，她说…”茶楼里，说书先生手中的醒木一拍，在百姓期待的眼神下缓缓开口，“要是咱们一直当缩头乌龟，岂不是让那边陲小国以为咱们好欺负！”
“就是就是！当咱们好欺负呢！”
此话一出，下面的百姓纷纷赞同，对于先前那些主和的观点来说主意反驳。
云姝坐在三楼的包间里静静地看着下面的动静，她对面的红衣女子看她那副认真的模样不由得轻笑：“殿下故意将这事传出来，也不怕被陛下知道。”
要知道，如今百姓可是很激动呢。一听到有人不想和原阳打，甭管是谁，都要先骂一句“贪图享乐不管民生”。
可以说，因为大部分百姓的支持，再加上收了云姝赔礼的几位大人的态度软化，这几日上朝时主战的武将们更有信心了。
就是皇帝这几日头疼得很。
皇太女进来就见皇帝沉着脸批折子。正要开口，就见一封折子朝着她面门飞过来。
“陛下息怒。”
她将折子重新放回去，看着皇帝的脸色稍微缓和，这才轻声道：“陛下可还在为南平的事情忧心？”
刚才她可是看见了，飞过来的折子上正好有一句“此时正是下战书的好时机”。
皇帝觉得头疼，但还是问：“你怎么看？”
这几日街上的传言她也有所听闻，最开始百姓只是批判主和的官员，这几日，已经隐隐有些批判她这个皇帝了。
她最开始怀疑背后有人指使，可抓了几个开始传言的人却什么都没查到。
这令她更头疼了。
皇太女犹豫了半晌，这才试探道：“臣以为，开战已是民心所向，陛下一切当以百姓为重…”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