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

    初秋的天气依旧酷热难耐,街头的树木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枝叶,光影点点斑驳。此时的至城,安静得只剩下空调外机的轰鸣声。

    昨晚还是粗风暴雨,今日就艳阳高照。

    蝉鸣声此起彼伏,学校黑色铁栏外的桔梗经过雨水的滋润,在微风中摇曳。

    数学老师站在讲台前声嘶力竭地讲课,分析着月考的易错题。

    谢淮纾听得发困,手捧着下巴看向窗外,外面绿荫葳蕤,树影婆娑。

    月考试卷随意地摆在课桌上,分数栏里是一个极其刺眼的数字,以及满卷上触目惊心的红叉。

    她偏科偏得很严重,数学对于她来说真得很难。

    而月考已结束六天,分班结果却迟迟未公布。

    刘芯梦本在听课,见谢淮纾在发呆,忍不住看了眼她的分数,额,惨不忍睹。

    刘芯梦忍不住又看了谢淮纾两眼。

    她正侧着头往窗外看,眉眼间是藏不住的乖戾,也不知走了多久的神。

    刘芯梦突然想起了昨天豆玉如拉着她们几个朋友说谢淮纾的坏话。

    她们挑着谢淮纾的不是,止不住地嘲弄,还有刘芯梦也跟着笑。

    但自己心里却在冷嘲,那群人不过都是在嫉妒谢淮纾长得好看呗。

    刘芯梦默了默,回过神继续抬头听课。

    数学老师王飞侠这时刚讲完试卷最后一道题,正准备挑个同学上黑板再重新写一遍。

    所有同学一个个都恨不得把头埋进课桌里,生怕王飞侠点到自己。

    王飞侠,人送外号“小飞侠”,脾气暴躁,最爱讲完题点人上黑板写题,不会就得用戒尺敲手心,外送长达二十分钟的心灵鸡汤。

    刘芯梦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余光一瞥发现谢淮纾还在走神,许是出于不忍心,急忙用胳膊肘戳她。

    只差一秒,刘芯梦的胳膊就能碰到谢淮纾了。

    谁知王飞侠眼神这么好,眼一斜,就看见了正在发呆的谢淮纾。

    “那个右边靠窗的同学,叫什么名儿,站起来。”

    谢淮纾没反应过来是在喊她,刘芯梦小声提醒了一句:“谢淮纾,老师喊你名了。”

    谢淮纾这才回过神来,慢腾腾地站起来,手心里全是汗。

    废了,她完全不知道老师讲哪儿了。

    刘芯梦:“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谢淮纾。”她有些窘迫,说话变得结巴起来。

    “淮纾?是哪两个字?”

    “淮橘为枳的淮,纾是绞丝旁加个给予的予。”

    谢淮纾的声音很小。

    刘芯梦动了动手指,给谢淮纾指向最后一道题。

    下一秒谢淮纾就听王飞侠道。

    “行,就你了。上来把这题解了。”

    谢淮纾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硬着头皮拿起试卷向讲台上走去。

    此刻班里大部分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谢淮纾身上,她穿过走道时,还有些坐在走道边上的同学伸头看她的试卷。

    比如说坐在第三排靠边的安胜利,他头伸得像个吃树叶的长颈鹿,一眼就看到了谢淮纾的分数。

    “才考42分!谁说她考得不错的?”

    安胜利声音不大,但附近几排的同学依旧能听见。

    这其中也就包括谢淮纾,她也听见了。

    谢淮纾拿粉笔时,抬头看了眼笑得很得意的安胜利,翻了个白眼后,随机她就地故作镇定转过身在黑板上写题。

    但却无从下笔,考试时她根本就没做完题。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低下头开始审题。

    王飞侠站在另一边,挥手让不会的同学自由讨论,自己则站在黑板旁边看着谢淮纾写。

    刘芯梦看她一笔未动,心里不禁替谢淮纾感到着急。

    怎么说呢,虽然谢淮纾才和她坐一个多月的同桌,也没跟她说过几句话,一来班里就倍受老师们的很多关怀,但她觉得谢淮纾这人不坏,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也没给班里那些骂她的同学使绊子,一看就是个没心眼儿的。

    刘芯梦看到谢淮纾半分钟的时间,只写了一个“解”字,恨不得冲上去帮她写。

    底下讨论声四起,谢淮纾拿着粉笔的手有些颤抖,王飞侠拧开瓶盖,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

    不知道讲台下面是谁嗤笑了一声,谢淮纾手中的粉笔应声掉落。

    *

    放学铃响了后的几分钟,人都基本上走完了,谢淮纾才拿起校服外套,蔫了吧唧地走出了教室,风携着思念吹过她的发丝,蝉藏在水杉树上不知疲倦地嘶鸣。

    “谢淮纾!”

    谢淮纾恍惚间听到,好像有人在喊她。

    她怔怔地转过头,看到是许羡在向她跑来。

    许羡挽过她的手臂说:“我等你半天了。”

    谢淮纾一愣,“你怎么不先去食堂?”

    “等你一起啊。“

    “还是算了吧。数学老师过会儿找我去办公室。”

    许羡摇了摇食指道:“哎呀不用。

    小飞侠中午回自己家吃,得午休课结束才能回学校。”

    谢淮纾听完,踌躇了会儿才点点头。

    许羡见状,欢快地拉着她的手腕跑:“那咱快走吧,等会食堂又没饭了。”

    事实上,许羡的担忧是多余的,高一学生少,饭多,根本不会出现饭不够的现象。

    许羡领着谢淮纾打好餐后,找了个偏中间的位置坐了下来。

    谢淮纾小心翼翼地把餐盘放在桌子上,又在外套里找出两张卫生纸,把凳子擦了几遍才坐了下来。

    待谢淮纾拿筷子吃饭的时候,许羡已经啃完了一只鸡腿。

    许羡吐出骨头,“其实你没必要擦凳子的,我感觉还挺干净的。”

    谢淮纾顿了一下,轻声回答。”不是的,凳子上有水我才擦的。”

    许羡听后立马跳起来摸了摸屁股:“哎妈,我说屁股怎么湿不愣登的。”

    谢淮纾笑了笑,又从口袋里拿出三张纸递给她。

    许羡拿着纸糊了糊屁股,抬头才发现周围本该吃饭的人都在看她。

    丢人丢大发了。

    谢淮纾有些过意不去,把许羡手上皱巴巴的纸拿过来。

    “我去把它们扔垃圾桶里。”

    说完也不给许羡拒绝的机会,拿着纸就起身往外走,不顾许羡在后面的呼喊声。

    垃圾桶就在食堂门口,食堂外热浪滚滚,谢淮纾想到刚才许羡拍屁股的样子,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她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扬。

    本来的郁闷便因此一扫而光,以及上课没写出答案的窘迫,现在的心情好了许多。

    谢淮纾脚步不自觉地变得轻快。

    突然脚步一顿,她在门口撞着了个人,豆玉如。

    *

    谢淮纾刚开学的几天是三中新高一分班考试。

    考试那日,天气很不好。

    她考场座位前面就是豆玉如。

    豆玉如在老师发卷的时候,莫名其妙地转头她借涂卡笔。

    谢淮纾话说当时有些懵,她就一只涂卡笔,当然不会借给她。

    豆玉如没有借到涂卡笔,从而导致考试没发挥好,所以作为退步最严重的学生之一,开学典礼上批评的名单上也就少不了她的名字。

    因此豆玉如自从这件事之后,就开始记恨上了她。

    而每天背后骂谢淮纾最起劲的就是豆玉如,有时候还故意到她面前阴阳她,甚至还带着一堆同学孤立她。

    谢淮纾眼不见心不烦,觉得这并没有什么。

    *

    谢淮纾看了眼她,发现豆玉如后面还有个人。

    长得还有那么点像……陈则肆!

    陈则肆个子似乎又长高了,眉眼深邃,挺鼻薄唇,碎发垂在前额,也没穿校服,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慢悠悠地走在豆玉如后头。

    他应该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低头笑得漫不经心。

    豆玉如更别提了,笑得更开心,压根没看到谢淮纾站在前面。

    谢淮纾面无表情地和他们擦肩而过。

    以回头,看着陈则肆穿了一身潮牌,身姿懒散。

    看样子陈则肆家里条件很不错,光是脚上的鞋子都能抵得上一般家庭一个月的开销了,他在这种小县城里,算是有钱人的级别了。

    等谢淮纾回来的时候,许羡饭都快吃完了。

    她扒完最后一口饭,看谢淮纾呆呆地咬着筷子,一口饭也没动。

    “你咋不吃啊?”

    谢淮纾“啊”了一声:“没胃口。

    你要吃吗?”

    “有点撑了。”许羡摆手,又想了想,“算了,不能浪费粮食。”

    许羡拿过谢淮纾的餐盘,一口接一口地吃了起来。

    吃完饭后就是午休课。

    午休结束铃一响,一个中午都没睡的谢淮纾从板凳上坐起来,紧张到手心冒汗。

    前面的同学还在打趣她,喜提小飞侠办公室限量款心灵鸡汤。

    谢淮纾叹气,被跑过来的许羡拉着出了教室。

    午后空气里夹杂着一丝干燥,许羡猫在一边给她挥手,谢淮纾转头对她笑笑,沉重地推开了门。

    迎面扑来的是空调呼出的冷气,谢淮纾皱眉,喊了声“报告”。

    王飞侠的办公桌靠门边,一眼就能看见。

    而王飞侠此时站着叉个腰,正训斥着一高个的少年。

    少年的脸被办公室里的种得绿植挡住了,尽管如此,谢淮纾还是一眼就看出他是陈则肆。

    他蓦然转头,撞上了谢淮纾打量的眼睛。

    他的眼睛亮堂堂的,直勾勾地看着谢淮纾。

    谢淮纾咽了咽口水,对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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