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月湾玩是两天后的事情了,前天夜里谢淮纾抱着腕哥儿刚从宠物店回来,包里的手机一直叮咚叮咚的响,她放下腕哥儿,任它自己跑回家,看了眼联系人是许羡。
她关了扬声器,把手机凑到耳朵边听,对面声音嘈嘈杂杂,还有隐隐约约的球击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许羡的声音。
“日子订好了,就明天二号,我奶给我转老些钱,说让我敞开玩,毕竟难得和这么多朋友同学聚聚,虽然月湾也就那么几个地,但不妨碍咱们几个玩。哦对,我宣布你也去的时候,他们都很同意,你也别担心别的了。”
“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去玩就是去玩,我顶多在外面就是比较社恐,就跟你熟点儿,段聶也就一般吧,但挺照顾我的。我突然想起来一回事,听说你奶把你头发剪了,卖了几十块钱啊。”
对面那人没吭声,有几道男声响起,似在和她交谈,谢淮纾半天没听到回应,说了句“明天见”就挂了。
许羡这人就这样,如果你和别人同时在跟她讲话,她会先考虑别人的话,一聊起来就没边了,根本没在意你在说什么,甚至连你们一开始聊的事情全然忘干净了,这种人有时候就很没意思。
谢淮纾叹了口气,一抬头看见边峄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谢淮纾想了想,算起来,自从初中毕业后,有半年没见着他了,这人还是无一点变化,白净的脸,头发长长盖住了额头,看样子长高了一点点。
两人之间的关系不能用生疏来代替,可以说是两个小时候玩过几次的陌生人,唉,他们俩个性格都不讨喜,现在说不上话也是正常,况且边峄现在是一中的学生,多多少少都会有点优越感在身上。
谢淮纾心里念着腕哥儿,拔腿就想走,谁知道刚准备走,对面的陌生人终于放下面子,舍得说话了。
“谢淮纾。”
“干嘛。”
“听孟阿姨说,你考上三中了。”
谢淮纾不置可否。
边峄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你在三中要好好学习……”
“我知道。”谢淮纾打断了他。
“去年八月份,是你把我车骑走的吧,”边峄突然岔开话题。
谢淮纾一惊,对边峄露出一个不真诚的笑容:“你怎么知道?”
边峄苦笑一声道:“因为那天我本想放好东西,出来给你说几句话的,谁知道一出门,就看见你骑着我的车走了,我不敢叫住你,怕你真有什么急事,况且孟阿姨刚好出来在后头说你,我就更没叫你。”
谢淮纾心里顿时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她点点头,语气中带了点悲伤,“谢谢你边峄,这次是真心的。我突然想起件事,就是我妈拿你当亲儿子,她上个月让我给你送她亲手炸得糖糕,当时我有点讨厌你,不想给你送,全叫我自己吃了,我妈她还说你这次联考还考了市第六,希望你下次能考市第一给我长长脸哦。”
谢淮纾抹了把脸,不去看边峄的脸,她声音闷闷的,“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你早点回家。”
说完她转身就走,边峄最后说了什么她也无心去听,她只知道下次再见到边峄是今年夏天了。
有些事情不是他们能决定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只是他们本就不同路罢了。
那天晚上谢淮纾又没睡好,夜里翻来覆去了几次,脑子里想着得都是小时候和边峄一起玩的事情,越想越难过,虽然他们也不是什么以后都不能再见了,但一想到昔日玩伴之后很长时间才能再见一次,谢淮纾心里就一股说不出来的难过,她太讨厌这种分别的感觉了。
睡不着她只好找点事情做。
谢淮纾从书包里翻出电脑,她抱着膝盖打了一晚上的字。对于写作这件事,纯谢淮纾兴趣爱好,她空余时间也不多,卡文卡得严重,有时间就能写一点就写一点。
她写着写着就上瘾了,倒也没觉得有多困,等谢淮纾准备睡觉时,看了眼时钟才发现快六点了,她几乎每次灵感大爆发的时候都是这样,晚上光写文睡得太少,导致第二天上课能睡成死猪。
谢淮纾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起身换了身衣服,墙上日历撕下崭新的一页,她没去看腕哥儿,抱着衣服丢进旧式滚筒洗衣机里洗,她低头闻了闻洗衣粉的味道,淡淡的薰衣草味挺好闻。
她戴上眼镜,手里捧着本《无问东西》,打了个灯窝在沙发上就看了起来,一看看个把小时,那会儿有九点钟,许羡打了一个电话喊她出发。
至城的二月依旧冷得透骨,谢淮纾上身穿着藏青色的羽绒服,脖子上绕了几圈格子围巾,扣上帽子就出门了。
南街不好打车,她走了几步到板街打车去接许羡,两人十几天没见,聊了一路,没个几十分钟就到地方。
谢淮纾先下车帮许羡打开车门,许羡扶着腰下得车,听她自己说因为过年在家无聊,找她表弟打篮球,结果什么谁谁抢球害她闪着腰了。什么别人抢球,估计她自个耍赖把腰闪着了。
许羡还在分享她过年时打麻将秒杀她那几个七大姑八大姨,谢淮纾懒得听,带她去景区服务大厅买票,从A入口进去后才发现这地儿也怪大。
地方大归地方大,就是连个地图都没有。谢淮纾带着“身患重伤”的许羡绕一百八十个圈子,也没找到就是哪个是段聶让她们去得那个濢林园,路上游客不少,看不见一个穿景区工作服的工作人员。
许羡给段聶打了个电话,张嘴就对他破口大骂。
“你妈的段聶,故意让我们找那什么园的是不?月湾那么大我们怎么知道在哪,你神经病就想折磨我们。”
段聶笑了好一会儿才说话:“你才神经病,门票上有那么大个地图,你眼瞎才看不见吧。”
许羡有些尴尬地看了眼地图,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去你妈。我不管,你必须来瑚沙渔场这边来接我们,不来你就等死吧。”
也不管段聶说什么,许羡直接把电话挂了。
过了大概有几分钟,谢淮纾坐在台阶上遥遥地看见段聶开着景区的四人自行车过来,许羡自然也是看见了,她这会儿腰也不疼了,站直身使劲朝他挥手。
段聶看样子心情不错,他拍了拍后面的车凳:“快点吧两位,人都到齐了就等你俩来一起去月湾湖呢。”
谢淮纾坐上去时才发现,坐在后面的也需要蹬车。段聶在前面开着车,时不时扭头给她俩说几句话,卖几嘴贫。
“今儿你俩也是走大运了,能让你聶哥给你们当司机,还不跪下来谢我。”
“欸谢淮纾,你寒假作业写完了吗,我有几题不会,你能教教我不?”
“许咸咸你头发怎么剪了,可惜啊,剪了更丑哦。”
只是后面的两人玩手机的玩手机,说话的说话没一人理他。
一路上就以这种气氛度过,还会不远很快就到了,谢淮纾本以为濢竹园是什么竹林呢,其实就是一个游客休息的场所。
段聶带两人进了一楼最里面的一个房间,推开门全是熟人,谢淮纾一眼就与陈则肆对上视线,两人的目光隔着几层人,算是无声地打了个招呼。
谢淮纾错开眼看到这里头还有两个八班的,眼熟叫不出名,谢淮纾没当回事,只是一别眼的功夫,就看见离她不远处多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就是请假许久的孔家傲,谢淮纾下意识地看向许羡,许羡正和八班的一女生聊着天,没分给孔家傲一个眼神,或许是她根本没注意到他。
离开了那么久,孔家傲身子薄了些,眼神涣散,憔悴了不少。谢淮纾在他走的这段日子里,曾听过几道风言风语,说他父母离婚了,原因好似是他们家道中落,为此他奶奶也一病不起。
家里突遭这么多的变故,孔家傲还有心情去玩?
谢淮纾又摇了摇头,不不不人是该往前看的。
房间里的还有豆玉茹,她穿得花枝招展,抱着胳膊站在陈则肆旁边和他讲话,陈则肆低头打游戏,不咸不淡地应着。
人都到齐了,段聶租了一辆景区的敞篷车,八个座八个人刚好够坐。谢淮纾和许羡坐在前面,她目光搜寻着陈则肆,见他和段聶坐在一起,段聶还嬉皮笑脸地给他说着什么。开车的是八班的一个男生,他放了首许巍的歌,车内气氛顿时热闹起来,谢淮纾低头给她妈发了条信息,许羡凑到谢淮纾耳边小声说:“你看那豆玉茹。恨不得贴在陈则肆身上。”
谢淮纾转头去看豆玉茹,她递给陈则肆一盒口香糖,嘴里还说着什么,不过陈则肆也是属于不要脸那一挂,人家给就接着了,还全拿走了,豆玉茹脸都有点发懵,那一盒口香糖是国外进口的,一盒少说也得有一百来块,还是刚拆封的。
陈则肆拆开盒子,往嘴里丢了一颗,还不要钱似的分给段聶几颗,段聶嘴大,放嘴里还没刚嚼几下,又厚着脸伸手多要几个,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没一会儿盒子就空了。陈则肆还不忘欠欠的说了句:“还挺好吃谢了啊。”
许羡自然也看到了,她头还没转过来就说:“陈则肆也是精的,也不怕里面下毒。”谢淮纾扑哧一声笑了。
话刚说完,车就停了下来。谢淮纾朝前看过去,前面停得都是这种景区敞篷车,应该是到了月湾,她记得网上说,下午五点多月湾的日落还挺好看的,不错的一个打卡地。
几人都下了车,八班的两人许是拼车一同过来的,到地打个招呼就先进去了,路上两人举止亲密,估计是对小情侣。
段聶伸了个懒腰,砸吧砸吧嘴,“其实月湾没什么玩的,就是留看看拍拍照照的。”
豆玉茹看样子心情不大美丽,:“那你不早说。我早知道不来了。”
“那你怨谁?不是你自己看到我空间发得动态,硬要跟我们来得吗。”
段聶说话太直了,真事,一点不考虑对方什么感受,关键他自己还不知道他这人很耿直。
豆玉茹:“……”
许羡打圆场:“不是说傍晚的夕阳很好看吗,肯定很出片吧。”
“那现在又不是傍晚,才十一点多,你上哪弄夕阳去?”
一直没说话的孔家傲抖了抖脸上的肉,开口说:“行了行了,先去月湾里的饭店吃个饭行不,吃完饭能绕月湾骑行,月湾旁边不是还有郁金香海能看吗,看落日时能坐缆车,能花点钱去月湾里头划个船,这不都能玩吗。”
几人都愣住了,段聶一脸震惊:“孔家傲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怎么知道的。”
笑死,他来之前查了一晚上的攻略,都没查那么清楚详细。
“他妈是文旅局局长。”
几人纷纷望向出声的陈则肆。他穿了件黑色卫衣,也不嫌冷,靠在车椅上赖着不下来,姿态轻慢,嘴里还嚼着口香糖。
段聶恍然大悟,问了问在场的几位女生:“孔局长都发话了,那你们现在决定好吃完饭去哪了吗?”
谢淮纾和许羡都没说话,豆玉茹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就划船吧。”
其他人没什么意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吃了顿饭,吃完饭就去月湾那儿找了两艘船划,划船划船,不过想必六个人没一个会划的,所以有花了二十块钱找两人船夫带他们划。
两艘船都不大,加上船夫顶多坐四个,所以理应是三个女的和三个男的各坐一艘。其中就有两个人不愿意了。豆玉茹一开始就不喜欢谢淮纾,自然不想和她们一起坐,但她又讨厌和段聶坐一块。至于段聶不知道犯什么病,说什么:“总得有个男的过去保护她们几个弱女子”。
几个弱女子听了都表示不愿和段聶坐一艘船。
陈则肆踹了一跤段聶:“滚回去老实待着。”
几人为了一个分船争论了许久,两个船夫蹲在地上一盒烟都快抽完了。最后的分船结果就是黑白配,陈则肆和谢淮纾豆玉茹坐一起,另外三人坐另一艘船。
尽管几人都不满意,但这是最公平的分配方法了。
月湾挺大的,陈则肆他们的船划在最前头,谢淮纾戴着帽子左看看右看看,依稀能听见后面段聶让船夫开快点超过他们船的声音,陈则肆也听见了,他戴着墨镜,笑得时候胸腔一震一震的。
谢淮纾坐在中间,阳光懒洋洋地照着她的脸上,衬得她的皮肤洁白无瑕如玉一般。她闲着无聊,也不想让他们船的气氛太过尴尬,见豆玉茹没心情聊天,只好和陈则肆说说话,她使劲想话题,最后干巴巴地问了一句:“你作业写完了吗?”
“不写。”陈则肆神色倦淡,看向远去的候鸟。
谢淮纾“哦”了一声。
一边的豆玉茹点了点头,突然开口,“不愧是学霸,作业写不写都没事。”
陈则肆没接话,谢淮纾眼睛亮亮的,她问豆玉茹,“陈则肆是学霸?”
豆玉茹好似不太想和她讲话,又恢复她那高冷的姿态:“嗯。”
谢淮纾摸摸鼻子,感到有些尴尬。
陈则肆睨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开口:“过去的事。”
谢淮纾使劲点头,表示知道了。她见陈则肆一直盯着岸边栖息的候鸟看,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侧过头,笑着对他说:“你知道这种北方的鸟喜欢吃什么吗?”
陈则肆垂眼看她,不答反问:“你说吃什么。”
“淮鱼呀。你知道淮鱼吗,就是听说睡觉是倒立的那个鱼,不光鸟爱吃,英国蓝猫也喜欢吃。”
少女声音清脆,皮肤白皙,明眸皓齿,头发随意地别在耳后,漂亮得没有攻击性。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在船上静静地看着他,美得不像话,叫人无法直视。
陈则肆心一动,别开眼没说话。
他知道蓝猫爱吃淮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