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时候，江澈问她：“你还有多余的口罩吗？”
连野：“嗯？”
江澈说：“我感冒了，怕传染给你。”
连野刚好戴了几个备用的，从兜里掏出来给他，一个小熊猫印花口罩。
“我的口罩都是带花的。”
江澈点点头：“行吧。”
然后就戴上了熊猫口罩。
二人并排走着，连野一边走一边歪着身子，想看看江澈戴口罩的正脸是什么样。
江澈觉得旁边那双探究的粉眼珠快蹦到自己脸上了，随即转过身跟连野面对面。
“呀。”连野没来得及直回身子，就这么跟江澈打了个照面。
然后就忍不住开始爆笑。
这口罩跟江澈也太搭了。
虽说出门早，但下到山脚已是正阳初上，连野有点饿了：“要不吃点特色的？反正是录视频。”
江澈于是带她来了小吃街。
连野对各种吃得都很感兴趣，这点一个，那拿一袋。
几分钟后，桌子上堆满了小吃，凉皮、胡辣汤、油膏、甑糕等等，各种各样。
连野把手机给江澈：“你录吧。随便录，最好晃一晃之类的，我想要那种真实感和意识流。”
江澈：“这两个词是为什么能放到一起？”
连野：“你别管。”
只要素材够多就行，后期有她剪辑。
吃之前，江澈问：“这些都能吃完吗？”
连野说：“当然吃不完，但是拍视频嘛，各种吃的都得雨露均沾。”
江澈：“那怎么办，不能浪费粮食吧。”
连野想了想，嘴角轻弯：“我们分着吃呀。我看你什么都没点，不饿吗？”
江澈诚实地说：“饿。”
连野啧了声：“饿了还不吃，真要修仙啊？”
江澈没说话。
连野又说：“拍视频得吃第一口才好看，所以我得先吃了，要是你介意的话，我每吃一道都换一双筷子怎么样？”
江澈还是没说话。
连野说：“那就这样了哦。”
然后她就真提前准备了好几双筷子。
连野虽说明着撩人，但是很有分寸，她觉得两个人还没到那种关系，得提前说好。
一切就绪，连野深吸口气，开始进入录制状态。
不行，还没进入。
有点尬，但给她点时间，她可以克服。
“录着吗？”连野问。
江澈说：“在录。”
连野一咬牙，露出一个璀璨笑容，双手一摊：“锵锵！这就是我在小镇上淘来的当地美食，都是随手抓来的哈，具体什么味道我也不知道，现在就试试吧！”
“这个油糕真的超级甜！里面是煮化的白糖，嘶！有点烫。”
“大名鼎鼎的胡辣汤，怎么说呢，辛辣的味道，感觉胡椒不要钱，有点异域风情。”
整个吃饭录制一气呵成。
连野全程都看着江澈手里的手机镜头，一点没敢看江澈的表情。
结束后，她收好自己的筷子，迅速说：“你吃吧我好了。”
脸有点烧烧的。
幸好今天底打得够厚。
江澈认真吃着饭，连野拿起手机检查刚刚的画面，故作老练道：“构图很好嘛，你很有天赋哦小江师父。”
尴尬劲儿过了，连野也慢慢放松起来，翘起二郎腿：“其实你也没有那么专业，但架不住我人长得好看，上镜。”
江澈吃完，把餐具和各种塑料袋收拾好，抬起头：“你刚刚的每一双筷子都拿反了。”
连野：“......”
南山脚景点的部分差不多录够了素材，连野打算去镇子的主街看看。
松北镇是老镇子，还未受商业化的侵袭，依然保留着古朴原始的气息。
整个街道都蒙着一层金粉，像泛黄的老照片。
道路两旁是一排法国梧桐，高耸着，绿荫蔽天，繁茂的枝叶交织成头顶的华盖，日光透过缝隙滤出来，映得地面上满是斑驳的影子。
外面太热，几乎没几个人。
只有连野在前面走着，江澈在后面录着。
连野适应能力极强，现在已经可以不顾路人目光，边走边摆pose了。
江澈意外地跟连野配合得很好，刚刚中午，素材已经有了大半。
二人又进了那家熟悉的羊肉泡馍店，这次是冯姨在看店，一见连野就热情招呼着：“哟！小连啊！快进来快进来！今天打扮得可真漂亮！”
然后看到后面的江澈，脚步一顿：“你也来了。”
连野一坐下，冯姨就坐在对面问：“网红的事儿怎么样啦？”
连野把剪辑好的视频给她看，并且解释了一下为什么除了豆芽还有其他人出境。
冯姨摆摆手：“我知道我知道，其实啊我也没想着我家豆芽一个人能当什么大网红。大家一起，能把翠云观宣传起来，豆芽也跟着沾光么不是！”
连野还是跟江澈一样，点了一份大碗羊肉泡馍，又加了两个饼。
两个人面对面慢悠悠吃着。
现在刚十一点，店里人不多，零零散散的都不怎么说话。
只有墙角上的蓝色老式风扇嘎吱嘎吱转着。
风扇是摇头模式，时不时吹到连野这里，连野两颊边上的碎发被吹得一会飘起来一下，一会儿飘起来一下，扫得脸痒痒。
江澈额边也有碎发，但他完全不在意，任由风扇吹着。
连野开始闲聊：“你就这一身白袍子？没别的衣服了？”
江澈说：“我有好几身一样的袍子。但也有别的衣服。”
连野：“下次换换呗。我有点好奇你穿私服是什么样子。”
江澈点头：“行。”
过了一会儿人渐渐多了，豆芽从外面跑进来：“妈我回来了！师父？连野姐？我就说你俩今天不在山上呢，原来在这！”
连野把饼掰成一小块一小块，放进羊肉汤里：“你中午还要从山上下来？”
豆芽用袖子抹汗：“当然了！中午人多，我得下来帮忙。”
“那你每天都是早晨上山练功，中午下山帮忙，一会儿下午了又上山练功？”
“对！我原来傍晚那会儿也下来帮忙，晚上不在山上睡。后来我妈怕危险，我就只中午来帮这么一小会儿。”
看着豆芽汗津津的脸，连野立刻眼神示意江澈：“快录！”
江澈迅速领会。
冯姨从里厨掀开帘子，侧着腰喊：“那是寒假！傍晚天都黑了！别一脚踩空了给我从山头滑到山脚，摔成八块！哎呦小江，你怎么还录我呢？我真没钱！”
连野笑着：“没事，就是录您呢。这也是素材。”
冯姨双手在围裙上蹭着：“我有什么好录的，今天要看店，这发型啥的也不好看。”
连野说：“姨，你这美甲怪亮的哈。”
冯姨比出五个指头，来回翻看：“那可不，花了我三百块呢！你也能看出来，我就是那种爱美的人，就算是忙店，也得弄得美美的！”
豆芽拉长嗓子阴阳怪气：“咦——”
冯姨说：“信不信我拿这三百块的美甲戳你？”
豆芽一溜烟逃进后厨忙活去了。
连野问江澈：“其他几个孩子也这么忙活吗？”
江澈答：“就他是这样，其他几个孩子都是留守儿童，爸妈去市里打工，家里边就只有爷爷奶奶。”
连野说：“小七那么小，也是爷爷奶奶看着？”
江澈叹了口气：“小七爷爷走得早，他只有一个奶奶看着，他奶奶还有哮喘，干不了重活，做不了饭。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小就把小七放到山上去。”
连野总结：“把翠云观当托儿所了。父母也是狠心。”
江澈说：“要挣钱的。这老镇子能有什么活儿，实在是没钱赚。有家有口的中年人基本都去市里了，有的还去外地。冯姨是因为有个瘫痪的丈夫在这，要不然也走了。”
连野想说点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
斟酌了一下，说：“还得是你，人美心善的小师父，翠云观幼儿园园长。”
江澈看着她：“那你是？”
连野说：“我是你领导。”
江澈点头：“领导大人好。”
回到山上已是傍晚。
连野笑着对江澈说：“辛苦啦！”
江澈望着远山处的蓝紫色晚霞，轻声说：“不辛苦。”
连野转头：“什么？”
江澈看她：“该是我谢谢你。”
其实昨天是他母亲的忌日。
母亲就葬在后山。
他本想去陪母亲说说话，却发现自己渐渐忘记母亲的样子了。
所以睡不着。
所以想吹风。
所以有一点点，不开心。
结果在清晨的雾光中，他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对粉色眼珠。
她的口罩也是粉色的，草莓图案。
江澈心里就莫名其妙没有那么堵了。
他想起这些天连野为了翠云观的事忙前忙后，操碎了心，他发现对于宣传，她还真的是想做好，没有嘴上说说的意思。
连野摆手：“完全不用谢我！我也有我的目的。再说了，等流量起来了，客流量的收益归你，如果有机会接广，那广告费我可要狠狠抽成，而且到时候我这几个号都养成万粉的话，还有好多用处呢......”
叽叽喳喳说了一堆。
江澈没怎么听，他微微弯腰，平视着连野的眼睛：“这么多天，辛苦了。”
近在眼前。
江澈浓密的睫毛，还有鼻尖那颗痣。
清清楚楚。
连野一动不动：“嗯。”
接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神情，笑着倒退走路：“那你可要好好谢我哦，我等着！”
江澈低着头笑了一声，扬了扬手回屋里去了。
连野就这么目视着江澈关门，随即立刻疯狂眨眼睛。
妈的，美瞳划片了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