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闻夜柳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漫长。

    虽然和那些大眼珠们只相处了短短的时间，但闻夜柳觉得自己几乎要流尽这辈子的冷汗。

    危险暂时远离，闻夜柳也终于有时间去管那到之前突兀冒出来的机械音。

    先前，在面对朝她扑过来的四条长舌时，闻夜柳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脚踩了上去。也就是在那时，她的脑海中突然多出了一道声音：

    【做得不错。】

    死板的机械音听上去却像是有了人类的音调起伏，有点滑稽和……惊悚，又道：

    【还以为你会继续忍耐下去，没想到你的胆子还挺大。】

    那时候的闻夜柳还要去应对那群大眼珠，没空搭理这道声音，直到现在——

    “出来谈谈吧，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在我的脑子里？”

    几秒后，机械音再度出现：【你好，闻夜柳，很高兴认识你。】

    【我的真实身份你应该听不明白。因为我们并不属于同一个物种，我来自另一个高维世界。】

    机械音停顿一瞬，道：【或许，‘系统’这个名称能让你更好地理解我的存在。】

    闻夜柳慢慢绷紧了唇角。

    【就像是游戏中引导玩家更快上手游戏的系统一样。】机械音彬彬有礼地道，【我你可以把我当成在这个诡异世界的引导者。】

    【我会竭力帮助你，让你在这个世界活得更久。】

    “活得更久”——

    闻夜柳敏锐地察觉到了机械音中的怜悯。

    它似乎并不觉得她能在所谓的诡异世界活很久。

    闻夜柳不在乎它的想法，只在乎一点：

    “那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来之前发生的那些事——”

    室友惨白的头颅、黏腻鱼卵、朝她扑来的巨大鱼嘴……一幕幕画面在闻夜柳的脑海中颤动着，她忍不住捂住嘴，干呕了几下。

    一天时间，天翻地覆。

    十八年来的和平世界突然向她撕开假象，露出血淋淋的内里。

    【都是真的。】机械音自然地接话，道，“你在来之前经历的一切……包括你的头被那只蛛丝鱼的蛛丝割掉也都是真的。”

    “蛛丝鱼……”闻夜柳喃喃地重复道，抬手摸向了自己的脖颈。

    脖颈相连处完好无损，但是那股头身分离的痛苦依旧深入骨髓。

    机械音适时出声：【抱歉提醒你一句，如果你在回去之后不能顺利解决掉那只蛛丝鱼的话，你还是会死。】

    【就像你室友一样，被鱼怪和那些孵化的小鱼吞噬，最终尸骨无存。】

    闻夜柳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翠绿眼眸中似乎蕴含着层层风波，却又在瞬间被尽数压抑了下去。

    她闭了闭眼，轻声道：“麻烦你可以从头说起吗。”

    “从你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脑子里开始说起，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话，当然可以。】

    机械音带了点笑意：【让我多插一句嘴，你真的才17岁吗？虽然我见到的人类不多，但跟同龄人类相比，你实在是太冷静了。】

    闻夜柳道：“零点已经过了，我现在18岁。”

    机器人似乎感觉到了来自闻夜柳的委婉催促，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那么就由我来讲述一下，今天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吧。】

    【首先，我出现在你脑海里的时候，正看到你在照镜子，眼睛微微有些发红，像是刚哭过。】

    闻夜柳立刻反应了过来，表情一变。

    照镜子再加上哭，就只有一个地点——精神病院的厕所中。

    闻夜柳问道：【你有看到一个女人吗？从厕所隔间走出来的女人。】

    机械音道：【没有。在我的印象中，我只看到你一个人在厕所，然后便是你前去医生办公室询问你姥姥的病情。】

    闻夜柳眸色晦暗，捏紧拳头。

    果然，白天突然出现的那个女人有问题，如果还能回到现实世界顺利活下来的话，她一定要去精神病院调监控，看看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又是如何突然出现的。

    “你继续说。”

    接下来，机械音讲述的内容和闻夜柳白天的经历大差不差，直到最后——

    【……你陪着你的室友去上厕所，遇到了那只蛛丝鱼。】

    【提前说明一点。】机械音道，【我并不是不想提醒你们，而是我现在属于是寄生在你的身上，只能从你的视角出发。我可以注意到你注意不到的细节，但绝对无法看到你从未看过的视野。】

    闻夜柳声音低沉，道：“我知道了。”

    机械音道：【当时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个女生在进入厕所的瞬间就没有了声音——这并不符合人类在遇到危险时身体的本能反应。】

    【所以，我分析出了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她在进去之后立刻就被鱼怪杀掉，所以全程无声。】

    【但这种可能和现场的实际情况又不太符合。】机械音分析，【鱼卵的繁殖和孵化都需要最新鲜的血肉，也就是还处在存活状态的人体。但当你进入厕所时，地面上的鱼卵数量显然并不符合她早已死亡的情况。】

    机械音道：【第二种可能，也是和现场最符合的可能是，那个蛛丝鱼怪应用了自己的诡域，隔绝了全部的声音，但是一般只有A级及其以上的诡异才能拥有诡域。】

    【如果那个蛛丝鱼是A级诡异，那么就算你今天能活着从诡异世界离开，重新回到现实世界，你也绝无可能能活着离开那间厕所。】

    【当然。】机械音又道，【除了这两种可能外还是有其余可能的，这只是我目前最有可能的两种猜测。】

    闻夜柳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了，请继续。”

    机械音道：【然后，就是你意识到不对劲，冲进了厕所。在你进入厕所时差不多接近59分，而在你被割头时是零点。】

    【好在你撑到了零点被割头，及时穿到了诡异世界，不然再过几秒你可能就会直接死在那里，更遑论穿越了。】

    闻松月微皱眉头，道：“你可以告诉我，我到底是怎么穿到这个诡异世界的？又是为什么会穿越吗？”

    机械音平和地道：【具体你为何会穿越我也不太清楚。现在的事实是，在每天零点时，你会穿梭在两个世界当中。】

    【简单来说，你现在在诡异世界活到明天零点的时候，就能重新回到原先的世界。而等到后天的零点时，你又会再度穿回诡异世界。】机械音道，【至于回去之后时间是否会流动，又会流动多少，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需要一次次的探索来验证。】

    【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短暂的一天内提升实力，想到解决那只鱼怪的方法，让自己回到现实世界后成功存活下来。】

    地上散落的鱼鳞在“灯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绚丽的幽蓝光芒。巴掌大小的鱼鳞，上面栩栩如生的花纹繁复扭曲，是闻夜柳从未见过，也未曾幻想过的模样。

    ——包括丢下那些鱼鳞的大眼珠们。

    这些怪物们的长相还停留在视网膜上，随时呼之欲出，像是一场还未苏醒的噩梦。

    闻夜柳直勾勾地盯着那点光亮，各种各样的信息在脑海中挤来挤去，但自她口中说出的话却依旧冷静。

    她道：“可我的身体在两个世界都不一样。就算我在现在这个诡异世界提升了实力也无法带到另一个世界吧。更何况，我的头已经被割掉了……我觉得我无法在黄金时间内等到医生赶来。”

    “所以，你想要让我找到的方法，究竟是哪种方法，才能让我在头被割掉的情况下成功存活？”

    机械音发出了类人般的电子笑声，音调起伏格外古怪：【你的反应很快。我好像知道我为什么会绑定你了。说不定你真的可以帮我——】

    机械音戛然而止，闻夜柳刚欲开口询问，瞳孔骤缩。

    心脏处传来的不正常的跳动似乎在预警着什么，闻夜柳面色微变，手指蜷缩成拳。

    机械音明显提高了语速，道：【看来你也感觉到了。别的话暂且放在一旁，我先告诉你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一件事。】

    【不管是在诡异世界还是在现实世界，你都必须要拥有一样东西——】

    闻夜柳的声音和机械音同时响起：“诡核。”

    果然，这个频频出现的陌生词汇，才是一切事情的关键。

    机械音语速飞快：【不错，诡核是鬼怪的核心也是鬼怪施展能力的关键。最重要的是——】

    【一个诡异，只要他的诡核还在，那么他就可以实现永存。不管他的□□受到了怎样的伤害，但诡核完好无损，他随时都能再度把自己的身体拼凑起来。】

    闻夜柳眼眸大亮：“也就是说……”

    机械音打断了她的话，道：【抱歉，马上来不及了。】

    【在我们的世界里，要么是生来觉醒就拥有诡核。要么……最直接的方法就是遭受刺激。当面对绝境的时候，身体自然就会爆发出本能，让你去对抗即将到来的危机。】

    机械音道：【闻夜柳，你没有觉醒诡核，你现在只能尝试第二条路。而现在，这个机会马上就要来了。】

    闻夜柳道：“发生了什么？”

    【你刚才也应该察觉到了——一个D级鱼诡翻过了围墙，正朝着你的方向走了过来。】机械音无奈地道，【本来他应该没有这么方向明确的，但你也知道，那个紫眼珠盯上了你，他在其中出了点力。】

    闻夜柳抬头看向了封闭的屋顶，和那颗充当照明灯的发亮鱼目对视：“……我没办法避开了，对吗？”

    【是的，你只有面对这一条路。】机械音肯定，又问道，【你会死吗？闻夜柳。】

    闻夜柳突然笑了一下，道：“不，我不会死在这里。”

    她弯下腰，仔细地端详散落在地的片片鱼鳞。鱼鳞边缘在她的手掌拨弄间折射出锐利的光芒。

    她绝不会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