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这耽搁一会儿的功夫，身后就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旧公寓楼防火措施较为落后，木质品还占据了绝大多数，里面又满是盘根错节的易燃蛛丝……简而言之。
一把火下去直接统统死绝。
但该说不说，若是没找好时机，那下场就是同归于尽。
宛照揉着眉心。
那么多蜘蛛，光拿冷兵器当打桩机也不够戳的呀。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这把高端局。
要是有杀虫剂就好了。
“先想办法去屋顶天台。”宛照说道，“那里比较空旷。”
不过通向五楼的楼梯口有蛛网封锁，上面没有遭到烟雾弹的影响，蜘蛛族群都还完好。
怕是这一路的前行都会比较艰难。
然而当宛照真的走到那里，却发现蛛丝已经被人拨开，只残余一点在飘飘荡荡。
“……阳光公寓现在只剩下501的住户没有出现了吧？”
“嗯。”年轻人这会儿开口了，“她人很好的。”
“真的吗？”
宛照不信。
她看见501的女人了，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干枯的头发经过精心的梳理可还是有打结和分叉，衣物空荡不合身，但不难看出在灾难来临之前也是有着丰腴的富态。
女人拎着一个手提式灭火器，红色的瓶身有大半是不规则的飞溅式暗红，和她有如红梅绽放的裙摆和脸颊如出一辙。
“看来是找到凶手了。”
司野话音未落，短发女的箭尖就瞬间瞄准了女人，女人并没有在意她的威胁，只是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宛照：“……”
又是冲她来的。
果不其然。
“你没事就好。”女人忙忙慌慌地把灭火器藏到身后，脸上扯出一抹笑来，“我在梦里见过你，是你救了我。”
见宛照没有说话，她又拿干净的衣袖去擦脸，本就凝固的血液没有被拭去，反而涂抹地更加殷红了：“你是好人，所以看到他想伤害你，我就去杀了他。”
女人温温柔柔地笑着，有种平静的疯感。
她继续说道：“楼上我用了干粉灭火器，粉雾有很强的窒息作用，它们暂时不敢出来。”
“……五楼有灭火器？”宛照询问。
女人思索了一下：“根据防火规范，住宅每层都会设置的吧，我觉得有，走到尽头就看见了。”
“……”
司野侧脸看向宛照：“有问题？”
“嗯。”宛照轻声，“一楼到四楼都没有灭火器，甚至都没有配置的灭火器箱。”
在蜘蛛巢穴，尤其是存在‘房东大妈’这样的智慧生物下……会放任不利于自己的东西在阳光公寓里存在吗。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女人指了指上方，催促：“快去吧。”
拐角处已经能看见乌泱泱的黑色从四壁涌动而来，贾壮大喊一声“跑！”，众人便继续拔腿向楼顶奔走。
宛照绕过女人和她擦肩而过的一瞬，四目相对又交错，风扬起的秀发模糊了视野。
女人那双没有生气的眼唯一的那一点光，似是透过宛照在看什么人。
“记住。”她说，“蜘蛛不会吃还在挣扎的猎物。”
——什么？
宛照跑出去一段距离又回头，发现女人仍然站在原地，单薄的身影挺拔坚定。
“你有看到我的孩子吗？”
她笑着。
这无尽孤独的回廊，终于，要到头了。
蜘蛛受到血肉的牵引放弃了更远方的宛照一行人，转而向女人聚拢，很快她的全身上下都被蜘蛛所覆盖。
在最后的最后，一声无声的轻叹如释重负。
“让我走吧。”
……
去往楼顶天台的路之后都畅通无阻，推开铁门后，久违的雨水滴落在身上，也能感受到片刻的平静和安宁。
宛照点燃两根蜡烛，朝门内蛛网密集的地方扔了进去。
“两——根——没——用——过——的——”小胖子声音一下高八度，见众人目光看过来，他又恢复正常，“这么浪费吗？我有蜡烛头，可以换的。”
副本夜晚必备的战略稀缺资源蜡烛。
只能靠副本直取积分商城兑换的蜡烛。
还没物尽其用，就这么被NPC水灵灵地扔下去了？
在这方面简直就是散财大户的宛照完全没有办法和小胖子共情。
她蹲在门口，默默看着蜡烛滚落到墙根又止住，微弱晃动的烛光烧灼在蛛网上，很快便蔓延开来。
一股烧焦羽毛的气味连同烟雾一起萦绕在鼻翼。
即便下雨天空气自带潮气，但也没能阻挡屋内火势的蔓延，很快通道处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只余浓烟滚滚而上。
宛照冷静地起身拍拍手。
——乌啦！
“小心！”
哔哔啵啵的声响中，司野的声音乍然响起：“后退！下面有东西冲上来了！”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一瞬，一个庞然大物直接破开墙砖出现在天台，门框轰然砸落的同时，房东大妈的那张脸也探出了黑烟。
只不过那张脸出现在需要仰视的上空。
随后，能看见她的脖子、她的胸腔……
最后……便是一双属于蜘蛛的步足。
覆盖细毛和小刺的步足缓缓上前，又渐渐露出身后呈卵圆形的蛛腹。
房东大妈就这样以半人半蛛的身躯，低垂着脑袋看向众人。
「观测」
【房东大妈】
【阳光公寓的房东。】
司野放下半掩住眼睛的手，锁眉：“她还是房东大妈。”
“……啊？”
宛照都要怀疑司野的觉醒技能是不是AI识别智障了。
不过当下也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短发女从游戏背包里掏出两颗手雷扔给司野和小胖：“看着点用。”
她自己又拿出复合弓射出连发。
「迅捷」快，但房东大妈的速度更快，她八只步足向下微压后直接弹射而起，比任何人想象当中还要轻盈地跃到快有三层楼的高度又掉落下来。
司野提前预判到房东大妈的下落位置，拉开引信将手雷滚到她腹下。
“卧倒！”
等爆炸的轰响过后宛照抬眸去看，房东大妈歪斜着身子勉强站稳，虽然及时躲避但也没能避开所有的破片。
一块不规则的金属硬物深深插入她的下腹，青绿色的血液顺着金属边缘滴落，在地面淌了一地。
“为什么，不，安分一些呢？”
房东大妈歪着脑袋，并非质疑，而是真的不解。她抬起钳状的两根螯牙迅速刺向短发女和司野。
几乎呈一道残影的运动轨迹，两人身体的反应速度完全跟不上眼睛所看到的，直到——
出现两道弯月型的弧光。
螯牙在关节处被截断，宛照反拿匕首的手还横在胸前。
房东大妈是真的愤怒了，她抬起前足和部分身躯，作出威慑姿态。
足上的尖刺也开始抖动，发出金属摩擦的声响。
短发女也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一根利箭又朝着她伤口处激射而去。
这次，房东大妈的步足直接将还在飞行状态的箭矢踏入脚底，她扭转身躯将蛛腹后端对准短发女，纺器蠕动过后，钢筋般的蛛丝从中心喷射而出。
坚硬的质感加上爆发冲撞的力量直接将短发女的肩膀捅了一个对穿。
复合弓应声落地。
宛照眼疾手快地切断了蛛丝，匕首在另一端缠绕几下后用力向下一拽。
没来得及将蛛丝溶断的房东大妈整个身体重重砸在了地面上，金属碎片刺地更加深入，并在下腹划出一道细长的破口。
房东大妈起身的动作出现片刻停顿。
趁此良机，小胖子将最后一枚手雷扔到了她身上。
火光过后，房东大妈属于蜘蛛的部分被彻底炸地四分五裂，青绿色的血液也在高温中蒸发殆尽，只留下人类的半截残躯用手臂艰难地撑起。
“……好好睡一觉吧。”
这一刻，房东大妈终于露出宛如人类般慈爱的笑容，“噩梦结束了。”
说完她便失去了所有力气。
死不瞑目的双眼看着他们的方向，只剩嘴角微勾的安详似曾相识。
此时，阳光公寓楼内的大火已经覆盖了所有楼层，恐怕用不了多久，天台就会被浓烟包围。
“爬山虎的根部被火焰灼烧过后更容易从墙体剥离。”宛照提议，“我们可以利用它们下落到一楼去。”
“我不方便。”贾壮大大咧咧的开口，“麻烦把藤蔓塞我嘴里。”
现下也不能再耽搁了，楼体受损严重，天台经过一番打斗也出现了明显的裂纹，随时都有坍塌的风险。
大家顿时各自行动起来。
但五人的重量到底是超出了爬山虎根茎所能承受的极限，在下到最后两层时出现了迅速脱落……好在有惊无险，所有人平安落地。
众人又向外撤离了一段距离，只听身后一声巨响，阳光公寓轰然倒塌。
“……”
“……这个副本算结束了吧？”小胖突然开口。
半晌后他又开始抱怨：“怎么一个两个都需要武力值，有没有考虑过个体差异，没有宛照我得死这儿。”
宛照听着这话褒贬不一的。
明夸暗贬啊。
“我倒是不知道一个NPC的数值这么高。”短发女小声，“不是人送外号散财小天使吗？”
“要不人美心善。”贾壮暗戳戳竖起虚幻的大拇指，“而且她救人的姿势真的很帅。”
司野的关注点则在另一个地方。
“如果说，我将基础属性、战斗属性都拉满，能达到和你一样的水平吗？”
“可以。”过了一会，宛照又补充，“……但这是人类所能触及到的极限。”
在黑暗的末日，某些存在连最低的下限都让人难以望其项背。
想要仅仅只靠物理层面的力量去对抗所有副本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一次次在时间长河中行走，又何尝不是想找到一条突破人类基因禁锢的进化之路。
宛照又听司野说道：“到那时，我在你所有见过的玩家当中，是不是就能脱颖而出了。”
宛照：“……嗯。”
强大的同类固然令人侧目。
她默默斜眼。
但长得好看和身材超赞的才是永久的精神食粮啊。
好像「观测」到什么不得了东西的司野：“……！”
“等下！”短发女皱眉，“我从刚才就想问了，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方舟」脱离游戏副本的提示音出来？”
一句话让宛照好似醍醐灌顶。
所有细微的偏差在这时都汇聚成了不好的预感：“司野！你快看看身上，梦里的沙漏还在不在？
司野摸兜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慢慢抽出手，掌心里，精致小巧的沙漏还在无情地向下倾泻。
只剩下最后薄薄的一点点了。
是梦中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