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老街吗？”
“……”
宛照左右看了看，见对方一直盯着她所在的方向，这才迟疑地指了下自己。
——我吗？
“看你一个人挺没伴的。”说话的是个娃娃脸的女性，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从年龄上瞧着非常具有迷惑性，“我们正准备去老街逛一逛呢，目标一致的话，不如一起走吧。”
宛照思考片刻，点了下头。
同行并非没有好处，况且，宛照向来难以拒绝这种礼貌的邀请。
“叫我素素就行。”娃娃脸笑意更浓，一侧脸颊的酒窝都加深了些，“他们三位也都是我朋友，这位是知书，她还有个双胞胎妹妹知礼也在村里，可要当心别认错了。”
站在她们身侧的是个脸上有刀疤的冷脸硬汉，直到宛照目光看过去才抱臂淡淡说了句：“别人都叫我阿风。”
轮到司野，他似乎顿了顿，这才一脸老实巴交：“阿野。”
大家都未透露全名，但就司野听着怪像故意的。
宛照歪头看了他一会又收回目光。
也礼貌地做了下自我介绍后，五人便按照村内指示牌的位置一路朝着古村老街的方向走去。
若是没有惊变日，这大概会是一个惬意的旅程吧。
暖风旭日，绿化带上的小花娇娇嫩嫩地随风摇曳，一路上，有村民在家门口晒稻谷、有在河边浣洗衣、还有的躺在院子的摇椅上晒太阳。
青石板街的道路上，有同样的旅人擦肩而过。
俨然一副慵懒美好的模样。
“诗坊村村委会提醒您，注意人身安全。一、光明会保护你，任何时候都不要让自己远离光源……”
广播通报再度响起。
比起青年旅社老旧的收音机，这次的声线明显清晰流畅许多。
听着像是从高处传来的，但宛照抬头去看，并没有发现明显的音响所在地。
“二类副本都有官方的语音提醒。”素素食指卷着发尾，“内容大差不差，没有异常，只是可惜……我们玩家群体对这类副本的信息还是了解太少了。”
一类副本的关键在于肉身力量。
以力破巧，火力覆盖，那些血肉怪物便对他们构不成威胁。
那么，二类副本破局的关键又在哪里？
“这次的活动范围比起以往都要大上许多，哪有这么快发现突破口。”知书观察着周围的建筑，“况且……副本应该不会把信息这么明显地送到我们面前来。”
“抓紧走吧。”默不作声早就走到前面去的阿风停下脚步，他回过头，“古村老街作为诗坊村重要的景点，应该能发现一些线索。”
趁着他们三人聊天的间隙，宛照这才有功夫慢吞吞地扭头看向司野。
沉默的「盯————」
“……”被宛照用‘不是让你别来’的残念目光注视着，司野不由心虚地摸了下鼻尖。
但到最后他还是败下阵来，叹口气，无奈地耸了下肩：“你的求助信，我怎么可能当做视而不见。”
嗯，知恩图报。
她眼光还怪好的嘞。
“你是在担心我吗？”司野弯起嘴角。
并没有。
司野也不在意宛照面无表情的脸下在叽里咕噜想些什么东西，只是心情不错地继续说道：“如果我死了……”
如果你死了。
宛照沉默了下，再次开口时，说出了她人生中第一句恶毒的狠话：“我会在你坟头蹦迪。”
“那就不会寂寞了。”
“……？”
搭理司野就是个错误。
宛照双手合十，四大皆空地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司野望着宛照无欲无求的背影，半晌，倏然一笑，不紧不慢地提腿跟上。
一个拐弯过后，很快，古村老街的大门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两颗红灯笼在上边高高垂挂，白日未点灯，但也平添了几分喜气。
粗壮的石柱上，自然形成的裂纹清晰可见，旧时的韵味霎时扑面而来。
“好香啊。”素素吸了吸鼻翼。
老街内餐馆和小吃店散发的浓郁香味早就一路随风而来，在他们身边萦绕久久不散。
但奇怪的是，此刻的老街似乎并没有多少家店在正常营业。
目之所及，两侧商铺店门开着的，只有两家小吃店、一间奶茶铺子、一个小百货，还有一家文创馆。
最靠近大门的是个老人家，头发已然花白，松垮的皮肤褶皱堆积，瘦地能看见整条手臂的青筋。
他这会儿正在煮汤圆。
一个个拳头大小，在油锅里浮浮沉沉。
听见他们渐近的脚步声，老人家便稍稍抬起头：“要来点吗？都是农家食材，特色诗坊汤圆，可好吃啦……”
“那就来一份吧。”素素扬起笑脸，“打包带走。”
“好嘞，好嘞。”老人家急忙应道，漏风的嘴带着怪异的腔调，他拿出打包盒，开始忙碌起来。
“爷爷，平日里老街也这么冷清吗？”
“冷清……？”老人家有些疑惑，他一边颤颤巍巍地绑着塑料袋，一边说道，“怎么会冷清？不冷清的，你别看我就卖些汤圆，一天能挣不少钱哩。”
“……好啦。”老人家把汤圆递给素素，又指了指旁边的收款码，“一共25元。”
素素接过，付完钱后又重新走回到街道的正中央，扬了扬下巴：“走，去其他店看看。”
另一家小吃店卖的是烤饼，没有客人在排队等候，但老板还是撸着袖子忙得热火朝天的。
擀面、放馅、蘸水，将面饼拍在炉子内壁上，随后又拿起铁钳把微焦的烤饼取出来用油纸包装好。
是梅干菜的香气。
但这也并不是宛照在老街门口闻到的味道。
奶茶铺子这类的就更不用说了。
那如此浓郁的香气源头……又在哪里？
知书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小票看了眼：“这家奶茶店，都已经叫号到四十六了。”
众人环顾四周。
除了零星的一两个散客，他们几乎就是老街最大的客源。
宛照望了望远处，又抿了下嘴。
“你在找人？”沉默的阿风敏锐地开口。
“嗯。”宛照点了下头，“我的两个室友，他们应该也是来这边吃晚饭的，但我没有看见他们。”
“这里应该还有其他的巷子。”司野开口，“趁现在天色还早，不如再深入一些。”
前行的一路上都很安静，甚至能听见鞋底踏在地面上混杂的脚步声。
经过文创体验馆时，宛照看着里面腾龙在天的竹制品，略微驻足。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展品。
想了一会没想起来，宛照便也放弃了。
继续向前。
古村老街经过官方整体的规划和开发，风格、绿植、装饰物都是惊人的统一。
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喜庆的红灯笼，但大部分店铺门又是紧闭着的，生生透露出一股淡淡的荒凉感。
再前面，还开着一家量贩零食店。
明晃晃的白炽灯照得整个空间都是无比的亮堂，一名售货员就这么笔直的站在柜台处。
“欢迎光临。”
“欢迎光临。”
“欢迎光临。”
“欢迎光临。”
门口的感应器似是坏了，一直发出恼人的叮咚声。
宛照脚步一转，径直朝着里面去了。
快得司野都没来得及拎住她。
“欢迎光临。”
“欢迎光临。”
本来还想观察一番谨慎行动的玩家互相看了眼：“……进吗？”
“……进吧。”
从表面上看，这就是一家普普通通的零食小卖部。
宛照揣着个小菜篮子，随手在旁边拿了一包干脆面，包装袋上印着的，也都是她所熟悉的大厂品牌。
生产日期2041年3月，和副本时间线接近，不太存在身处异度空间的可能。
况且，火鸡面味还是她的最爱。
宛照多拿了几包放进购物筐，黄瓜味的薯片也放了一桶，又拿了几袋咪咪虾条。
零食店的角落放置着一个圆形凸面镜，那是店员用来观察盲区，防止偷盗行为的。
里面能倒映出整个室内空间的景象。
据说……
镜子能照出人眼所不能看见的东西。
宛照在货物架穿梭的同时迅速朝里面看了一眼。
……没有。
一切都很正常。
正常地不能再正常。
镜子里的量贩零食店和现实中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偌大的空间，只有他们一行五个人错落地在店内自由走动。
“有发现什么不对吗？”司野出现在宛照的身后。
宛照摇了摇头：“我所看到的一切都在告诉我，这是一个略显冷清但仍然在开放运行中的景点。”
但是小情侣、老人家、小票排单、感应门铃都在潜移默化地告诉她。
这里很热闹。
非常热闹。
这种违和感经不起细细推敲。
想的越多，脑海中衍生出来的妖魔鬼怪就越恐怖，一旦陷入到自我害怕的怪圈，那心就乱了。
这是惊变日之后的大忌。
一阵微风吹拂过知书的后背，她忽然疑神疑鬼地回过头。
窗外天色微暗，明亮的灯光打在身后的落地玻璃上，倒映出她浅浅的影子。
在她身旁，有个小孩正垫着脚尖使劲够着最上层的货架。
旁边有个背着旅行包的妇人在打电话。
左边还有群学生模样的少男少女一边聊天一边喝着奶茶。
人。
人。
人。
全是人。
知书咬住嘴唇，用疼痛将惊呼声掩盖，但还是没克制住手臂的颤抖。
一筐彩色糖果被她打翻在地，花花绿绿的滚地到处都是。
刹那间，玻璃上的人目光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怎么了？”
就在知书被后背的寒意钉在原地动弹不得时，宛照的一句话让她重新回暖。
“没、没怎么。”
知书目光躲闪，蹲下身摸索着将地上的糖果捡进塑料筐，但虚软的手又兜不住那些分量，一个一个又从指缝滑落。
素素和阿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个时候听到声音过来，也就帮着一起把糖果收拾好重新放回到货架上。
宛照同时开起了「观测」。
依然是……一切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