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微泛白，陆家的院落笼罩在清晨的静谧里。
陈笙起得早，换了一身素净的长裙下楼，踩在打蜡的实木楼梯上几乎没有声音。她原本以为这个点饭厅里不会有什么人，没想到刚走到转角，就听到楼下传来轻微的笑声。
她脚步顿了一下，视线越过栏杆望下去。
一男一女，一少年。男人西装笔挺，鬓角隐隐斑白，眉眼间却透着精明与不容置疑的威势。女人皮肤白皙，穿着剪裁合体的香槟色套裙，精致妆容下是一双观察入微的眼。坐在最靠窗的少年一头微卷的黑发，嘴角挂着懒洋洋的笑，五官俊朗，却带着几分痞气，正用叉子随意搅着盘里的水果沙拉。
陆峣因为陆邵庭一家三口的原因，没有跟老爷子一起住在老宅，他在三环买了一套私人公寓，自己独居。
昨天夜里，陈笙听见汽车响声，以为是陆峣送完自己又回公寓了，原来是陆邵庭一家三口度假归来。
苏曼凝第一个注意到她，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语气温柔：“这就是陈笙吧？听说你今年升高二，还真是个小姑娘呢。”
陈笙停下脚步，规矩地站好，轻轻开口：“叔叔、阿姨好。”
“叫我苏姨就行。”苏曼凝语气柔婉，可眼神却不冷不热，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
陆绍庭抬眼，视线从报纸后面投来，淡淡“嗯”了一声，神情淡漠，像是审视，又像是在衡量什么。
“哟，这么乖啊。”陆珣忽然插话，拖着椅子往后一靠，斜着眼看她，“不愧是爷爷亲自接进门的‘妹妹’。”
他咬着这个词，语气意味不明，像是调侃，又像带着点不屑的敌意。
陈笙没搭话，只是礼貌地微微一笑，然后低头继续喝汤。
就在气氛略显凝滞时，门外传来拐杖轻磕地面的声音。
老爷子来了，身后还跟着陆峣。
空气仿佛顿时沉静了一拍。
陈笙起身，正襟而立，轻声道：“陆爷爷早。”
“早，来，吃饭。”老爷子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脸色平静地扫过一屋子人，只在陆绍庭身上多停顿了一秒，没说什么。
陆峣走进来，拉开椅子坐下，朝陈笙点了点头。陈笙朝他轻轻颔首，重新坐下。
陆珣一边喝牛奶，一边百无聊赖地戳着碟子里的水煮蛋。桌上的气氛虽不至于剑拔弩张，却也谈不上其乐融融。陆峣神情寡淡，埋头吃饭，苏曼凝时不时瞄向陈笙，陆绍庭则沉默地翻着报纸，仿佛不屑参与家庭对话。
直到老爷子放下筷子，望了望餐桌另一头的陈笙，忽地开口：“还有一个礼拜，笙笙就开学了，转学手续办得挺快，正好和陆珣在一个学校。”
陆珣挑了挑眉，懒洋洋地回头，“噢？同一个学校啊。”
老爷子似乎没有察觉他语气里的意味，继续说道：“你比笙笙大一级，平时在学校多照应着点儿，别让她受了欺负。”
虽然陆老爷子对自己儿子始乱终弃的行为感到不齿，但毕竟陆珣是自己的孙子，谈不上喜欢，但人年纪大了，总想着家和万事兴，能享享天伦之乐。
陆珣耸耸肩，目光不正经地扫了一眼陈笙，唇角一勾，“那妹妹可得听哥哥的话啊。”
老爷子眸光一沉，语气不重，却有压迫感：“我说的是照顾，不是胡说八道。她是你爷爷的战友后人，进了咱家门，是我认的孙女。”
这句话一出，餐桌边几人神色各异。
陈笙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勺子轻轻碰着碗沿。
陆峣却放下筷子，淡淡地看了陆珣一眼，嗓音清冷：“爷爷的话你听到了。”
陆珣手指敲了敲桌沿，“行吧，知道了。”
苏曼凝柔声圆场：“瞧你，吓着笙笙了。”
陈笙笑笑，没再说话。
桌下，她手里的勺子却握得有些紧。
老爷子拄着拐杖缓缓起身，低声道：“我老了，不愿再掺和年轻人的是非。但有些账，我心里没糊涂。”
说完，他没再多言，拄着拐杖往书房去了。
陆峣看了陆珣一眼，神情淡漠，仿佛看透了什么，连个眼神都懒得多给。
一天傍晚，天色刚刚暗下。陈笙从舞房回来，才刚洗完澡，换好衣服，就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
“妹妹。”陆珣吊儿郎当地靠在门框上，手上转着车钥匙，笑得一派漫不经心，“刚回来也没什么朋友吧？哥带你出去见见世面，放松放松。”
陈笙愣了下，迟疑片刻，还是点了头。
她确实不太好拒绝。毕竟住在人家屋檐下，早上刚被老爷子叮嘱过要“让哥哥多照顾”，而她也不想一上来就被说不懂人情世故。
车子停在了三环外一处偏僻的灰色建筑前，门口低调却不乏气派。陈笙下车时才知道，这是一家私人酒吧，会员制，不对外开放。
“怕什么，又不是让你喝醉，坐一会儿就走。”陆珣转头冲她一笑，眼神带着点不怀好意的戏谑。
酒吧里灯光昏黄，低音炮震得地板发颤。空气中是混杂的酒精与香水味，穿着光鲜的男女交谈、起舞、碰杯，陈笙走在陆珣身侧，明显有些不自在。
陆珣倒是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抬手招呼了几位朋友，在卡座坐下，顺手点了两杯鸡尾酒。
“放松点儿，陈笙，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也成圈里人呢。”他笑着推了杯酒到她面前。
陈笙没有接。她微微皱眉，看向那杯浅粉色的液体，杯口挂着一圈薄荷糖边。
“我不太会喝酒。”
“就这一杯，甜的，跟果汁差不多。”陆珣歪着头看她，笑意更甚，“还是怕你陆峣哥知道？”
陈笙垂下眼睫，没说什么，最终还是接过来，抿了一口。
甜味掩去了酒精，却也像极了这座城市的温柔陷阱。她坐在那儿，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白衬衫的袖口整整齐齐，连拿酒杯的动作都格外克制。
酒精慢慢上头，陈笙的脸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原本清亮的眼神也染上了一层水雾。
“好像……有点晕……”她放下杯子，轻声说，声音软得不像平时的她。
陆珣盯着她，嘴角挂着一点不合时宜的笑意：“这才一杯。”
“陈笙。”他低声唤了她一声。
陆珣忽然俯身靠近，指尖轻碰她垂落的发，眼神里多了点玩笑的意味，“不过也挺好，看你冷冰冰的样子，原来也有醉酒的时候。”
话音还没落，一只力道极稳的手狠狠按住了他的肩膀。
陆珣转头，正撞上陆峣沉冷如冰的脸。
“玩得挺尽兴？”
陆峣语气极淡，却带着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冷意。他手劲极大，陆珣吃痛地皱起眉：“哥？你怎么来了……”
陆峣低头看了眼醉得意识模糊的陈笙，女孩身子缩成一团，像只无助的小兽，睫毛湿漉漉地沾在眼下，唇角还带着酒渍。
他的脸色瞬间沉下去，眼里翻涌起彻底的寒意。
陆峣松开陆珣，动作利落地脱下西装外套，把陈笙裹住，弯身抱了起来。
陈笙靠进他怀里，带着一身淡酒香和舞者特有的柔软体温，她含糊地呢喃了一声，像是在说“奶奶”，又像是在说“不要”。
陆峣没再多说什么，只冷冷丢下一句：“有这点闲心，还是多学点怎么做人。”
转身离开时，酒吧门口的灯光落在他挺拔的背影上，那双眼眸沉冷到极致，像是压了整座京市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