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沉将头埋在她脖子里，低低笑了一声，“所以我完全能够理解贺铭，如果我是他，也会选择一个美妙的梦，而非残忍的现实。”
“但我不会。”白芷伸手环住他的腰，动作温柔，语言却冷酷，“我相信永生是一种诅咒，所以我并没有长生不死的梦，也不希望自己的意识在死后还不得安宁。”
“我知道你会这样想。我不是贺铭，也不会做同样的事情。”谢沉抬起头，安静地看着她，“这不是梦，我们都好好地活着。”
白芷看着他，似乎在判断这番言语的真假，但最后，她想到了一种可能，“自杀前，我单方面和游戏毁约了是不是？”
“没错，”谢沉印证了她的猜测，“最后一刻，你在怨主的身体里挣脱了潜意识的束缚，好比那个死囚终于揭开眼罩，看清了自己遭遇的一切都只是意识编织的幻象，当你不再相信，就不会受伤。顺理成章，你从副本出逃，但由于你的不相信，同时也失去了关于这个游戏的所有记忆。”
“可是游戏并没有结束，”白芷调侃道，“是你继承了我的遗志？”
“不要说的这么难听，我明明是在将你的志向发扬光大。”谢沉笑着纠正了她的说法，“后来的我，开始和你一样穿梭在无数副本中。只不过随着霍琅的意识消散，许多副本也已经无力维持，只需要多几批玩家通关就能将能量消耗殆尽让它们自然消失，所以我杀死的怨主并不多，毕竟也不是每个怨主都那么好找。”
“那为什么我会第二次进入这个游戏？”白芷想到自己从血雾城堡离开后，那场与死神擦肩而过的车祸，“难道我真的发生意外，处在濒死状态？”
“那是游戏的障眼法，”谢沉道，“是游戏意识不甘心让你全身而退，又把你卷了进来。由于你并没有真的死去，小骷髅这个被你附身的怨主也保留了一定意识，因此血雾城堡这个副本并没有真的消失。游戏用自己仅存的能量将它修复成功，企图用这个成功率为0的副本再杀你一次。”
“事实证明，路径依赖是不对的。”白芷耸耸肩，“那它怎么又会让你再次进入这个副本？毕竟你已经知道怨主是谁了。”
谢沉道，“因为这个副本是二次修改的产物，很多重要细节以及通关机制都改变了，即使杀死怨主，玩家也无法活下去。从本质上来说，这个针对性很强的副本依旧是无解的，它将我卷进来大概也是想顺便杀死我。”
“那我在每个副本里都会拥有一个NPC身份，又是怎么回事？”白芷相信除了自己，应该没有其他玩家会这么特殊。
“当我们发现你又被卷入游戏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为了防止它故技重施，贺铭干脆先下手为强，给游戏程序打了一个补丁，为你选了一个NPC做系统，还添加了隐藏身份卡这个道具，确保你成为一个可以自由活动和正常沟通的NPC。”谢沉一五一十道来，再次肯定了白芷“最强关系户”的身份。
白芷果然感动到啧啧称是，“真是让你们费心了！”
“亡羊补牢罢了，”谢沉笑笑，感慨道，“最终还是因为你，我们才能最终活下来，一切才能回到正轨。”
白芷靠在他的肩上，轻轻道，“是因为我们。”
“嗯。”谢沉紧紧环着她，像是再也不会分开。
·
石笼高中是最后一个暗界之门最后一个副本，随着玩家们的通关离开，也随着现实世界里项榛榛的死亡，这个副本再也失去了开启的可能。
游戏下线，一切都结束了。白芷继续经营她那间鬼气森森的工作室，小骷髅是最敬业的合作伙伴，在密室终极挑战里，永远有人会被一只一言不合就血泪横流，甚至一蹦一跳追着玩家满地跑的小骷髅吓得抱头鼠窜。
“你们这个道具做的太逼真了，是3d打印的吗？”一个被吓得冷汗涔涔的女孩，心有余悸地看着白芷怀中的小骷髅，但还是没有忍住好奇想看看他的构造，“反应好智能哦，到底用了什么黑科技？”
“诶......不能扒他的衣服，他会害羞。”白芷带着悚然一惊的小骷髅远离魔爪。
女孩遗憾收手，和他们说了再见。
小骷髅傲娇地别过了头，不想理会女流氓。
白芷摸摸它的圆脑袋，表示安抚。
【切，从来都没见过这么没有礼貌的小孩，你就惯着他吧！】旗袍女尸的声音在脑海里响了起来。
仿佛若有所感，小骷髅直勾勾地盯着白芷胸前的项链吊坠，然后伸手打了它一巴掌。
【gosh！靠！】旗袍女尸猝不及防发出尖叫。
不过很快就有人替她报仇。
“——你在干什么？”谢沉冷酷地看着小骷髅的爪子，捏着脖子将他拎起来，放在一边的桌案上，“你可以下班了，我要和我老婆单独约会。”
【切，谁是他老婆。】谢沉在的时候，旗袍女尸就会成为了小骷髅的职业嘴替，【行了行了，把我也放下来吧，受不了你们这些恋爱脑的愚蠢人类！】
【我高中就和谢沉背着家里玩地下恋了，你也不是没当过电灯泡。】白芷不以为然，但还是将项链摘下来，挂在了骷髅脖子上。
【此一时彼一时。】旗袍女尸哼了一声，【你们已经也没这么腻歪啊。】
【成年人就要有成年人的快乐嘛～】白芷将手按在项链上，继续和她对话。
但旗袍女尸显然并不想理会她。
没错，旗袍女尸就是她那个在副本中死去的高中同学。在她死后，贺铭暂时抹除了她的记忆，让她成为了游戏中一个的NPC，又在白芷再次进入游戏后，“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她的系统。
直到暗界之门关服，旗袍女尸关于过去的记忆才被恢复，残存的意识被储存在了项链里。
只除了鹿霖，他选择自我抹除，在知道他的江阿花再也无法回来的时候......
或许有一天，小骷髅和旗袍女尸也会选择离开，但至少现在，他们还在。当然也不仅仅是还在，这两位的存在感已经强大到让谢沉都时不时感叹：“多余的是我，你们仨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旗袍女尸在此时就会快乐地反唇相讥：【没关系的，我们知道你不会来破坏这个家，而是来加入的。】
白芷视情况决定要不要传话。
一阵铃声忽然响起。
“等一下，我接个电话。”谢沉拿出手机。
白芷摆摆手，示意知道了。
谢沉走前，将她搂住，在唇边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经过小骷髅的时候，又很顺手地将他瞪大眼眶的小脑袋拨到一边。
白芷看着只觉好笑，真是越来越像一家四口了。
阳台上时不时传来谢沉的声音，大概是一个有些漫长的工作电话。白芷趁机走到工作室另一边，打开窗户，悄悄点燃一根烟。
外面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下雨，烟雾被雨水打湿，无数电子灯牌拔地而起，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闪烁迷离，耳边响起飞机破空而过的轰鸣声。
抬起头，一弯湿漉漉的残月高挂。
不知怎么的，白芷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男主角为了完成任务在无数梦境中穿梭，为了避免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区别，他用一个陀螺作为现实的锚点，如果他所在地方不是现实，那么他指下的陀螺就会一直旋转，一直旋转......永不停止。
白芷眼神微动，竟然真的在窗边的储物柜上发现一个陀螺。
她狠狠吸了一口烟，然后将烟头按灭，将陀螺放在窗台上，轻轻旋转起来。
细雨微斜，几点冰凉落在白芷脸上，她却恍然不觉，只看着旋转中的陀螺。
她缓缓将手掌撑住窗台，8秒，9秒，10秒......她一边在心中默念，一边紧紧盯着那个旋转不休的残影，耳边忽然落针可闻，让她莫名有些紧张。
“啪”地一声，房间的顶灯被打开。
白芷猝然回头，看见谢沉将手机放进大衣口袋，一边走近，一边缓缓向她伸出右手。
“该走了。”谢沉安静地看着她，眼神温柔如水，“吃完饭不如回去看看爸妈。他们很久没见你，都很想你。”
一阵冷风吹来，白芷不自觉颤了颤，谢沉见了，将她拉到一旁，俯身关好窗户。
白芷再次回头，却见那个陀螺已经被谢沉收了起来，随手放回储物柜上。紧接着，她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顷刻间仿佛风消雨歇，再也没有一丝寒意。
“添件外套再出门，”谢沉抚了抚她的背，“你穿的太少了。”
白芷闭了闭眼，轻声道，“好。”
谢沉揽着她，两人一起走了出去，背影落在地面上，只见紧紧依偎，亲密无间，仿佛只有一个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