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鬼

    楚裕言侧目看她一眼,“你自己觉得呢?”

    千镜滢原本是问楚裕言,这会被人反问,她脸不红,心不跳,“我觉得,天上人间,举世无双。”

    楚裕言未说话。他神色淡淡的,狭长的凤眸透着几分清冷,上挑的眼尾勾出几分仙姿佚貌。

    千镜滢被折磨了大半日,见他这般,忍不住戏弄,“殿下应当也是这么认为的吧?不然何故看完便将我的杰作收到袖子里?”

    楚裕言垂在袖间的手一蜷缩,避开她凑过来的目光。

    千镜滢得寸进尺:“殿下不说话,是默认了?”

    楚裕言回过目光,触到她弯起的眉眼,眸中碎星浮动,往下是殷红精致的唇。

    近在咫尺。

    他心绪被撩得乱做一团,却偏偏耐她不何。她那双星眸亮着,似无数根纤丝泛着荧光,将人勾着。只需稍稍用一点力就能挑断,却不知有什么样的魅力,让人下不去手,也错不开眼。

    “你心里已有答案。”

    结果千镜滢这个“罪魁祸首”对他心绪浑然未觉,她只当这是对那句“我画的如何”的回答。

    千镜滢随手甩着腰间新得的琉璃禁步,直白道:“因为妾身想听殿下夸我。”

    楚裕言看她一眼,未说话。千镜滢早已料到是这个结果,并不气馁。她没再纠结,又调戏起了腰间的流苏。

    接下来的路,二人一阵沉默。楚裕言睇了眼她腰间的禁步,目色似有几分不悦。

    千镜滢自顾自玩了会禁步,又抬头望天。

    月明千里,漆黑的夜幕下,云阶被光晕开一条缝,不知通往何处。

    千镜滢思绪飘散,不防步子走斜了,下一秒撞到楚裕言身上,她被带得向后踉跄两步,一抬头和楚裕言来了个对视。

    千镜滢尴尬一笑,“对不住,没注意。”

    楚裕言收回视线。旁边传来一声惊叹,“妾身发现今天的月亮好亮啊,而且还是橙黄.色的。”

    楚裕言目光微动,看了眼天空,惜字如金“嗯”了一声。

    千镜滢有些纳罕地看他一眼。二人入了屋。

    晚膳间,千镜滢见桌上一道松鼠桂鱼色泽金黄,夹了一筷子,发现入口鲜滑脆嫩,酸酸甜甜,下饭极了。

    她自己夹了几口,还不忘往楚裕言碗里添,“好好吃,殿下尝尝。”

    酱汁洇入洁白的米饭,楚裕言看了一眼那块鱼肉,没动。

    千镜滢当他是嫌弃,悻悻道:“你不吃算了。”她伸筷子要把那快鱼肉夹回,碗中一空,一双筷子已先一步将那块鱼肉夹走。

    千镜滢面露期待,“好吃吗?”

    “尚可。”

    身后女官见着这场景,轻咳了一声。

    千镜滢知道,她估计是又要给提醒了。闭了嘴没说话。

    旁边,楚裕言微微侧目。站在身后的女官收到这眼神,目光先是一怔。她被那眼神盯得后颈发凉,下意识退后半步,低着头不再说话。

    酒足饭饱,朝颜陪着千镜滢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千镜滢捏了捏肚子,“完了,来这里几天,整个人都圆了一圈。”

    朝颜心疼的不行,“您前几日都未得清闲,奴婢瞧着都瘦了。多吃点补回来,是应该的。”

    千镜滢一听觉得有理,“我有点想吃正宁斋的杏脯了,你想不想吃?”

    “奴婢让人去买?”

    “我想自己去。”

    “娘娘是想出宫,那和太子殿下说一声?”

    提起这个,千镜滢磨了磨牙,“别想了,他不同意。”她小声嘀咕,“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了吗?”

    朝颜耳尖听到了,她心里一咯噔,一股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您别乱来。”

    千镜滢压低了声音,“他过几日休沐结束,根本没空管我。”她瞥了眼四周,如同做贼,“我偷偷溜出去半日就是。”

    兵行险招。

    朝颜面色微变,“实在不行您明日再同殿下好好说说……您忘了上次的事了?”

    “我又不怕。”千镜滢话落飞快往身后瞄了眼,又瞟了眼朝颜,“这次又不一样。”

    “过来前老爷吩咐奴婢,要奴婢劝着您些,谨言慎行。上回已经出过一次事了,再出事,奴婢……”

    千镜滢眉头一挑:“你怕?”

    朝颜见没劝成,面色微变。可转念一想,小姐嫁过来,如今连门也出不得,又感到心疼。

    千镜滢见朝颜一张脸拧成了苦瓜,当即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怎么这么不经逗。”

    朝颜没反应过来,“小姐?”

    千镜滢止住笑,捏了捏朝颜泛红的脸颊,“你都把谨言慎行搬出来了。”她摆了摆手,“算了,我也不是非出去不可。”

    朝颜目光感激,“您要吃什么,奴婢让人去买!”

    明月高悬,将蜿蜒交错的枝影黑压压地映在脚下,再远是青砖筑成的高墙。

    千镜滢停住脚步,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她凑到朝颜耳边,低声说话。

    朝颜听清了,面色一变,结巴道:“小姐……这……这样会不会不好……”

    千镜滢歪头一笑。

    房内。

    楚裕言将公文合上,“北狄派人过来了?”

    清羽拱手,“是,若是不耽搁,还有半月入京。”

    楚裕言倒了盏茶,“让人盯着。”

    “殿下是担心,有人借机……”

    清羽话未说完,忽觉窗外黑影一动。

    他何其敏锐?目光如刃,几乎一瞬间射向那道黑影。

    却不想,那道黑影还在,完完整整投在窗纸上。

    谁家细作能蠢到这般地步?

    楚裕言捏着手中茶盏不动,向窗外看去。

    清羽觉得那身形瞧着有些熟悉,一只手摸向袖中剑,作势要冲出去,被楚裕言眼神止住。

    他目光微怔,又看了那黑影一眼,猛的反应过来什么。想起自己适才自己反应,有些哭笑不得。

    楚裕言缓缓将手中杯盏放下,温声:“尽量避开她。”

    清羽虽不理解,但依旧拱手,“是。”

    楚裕言已站起身,走向湢室。

    水雾氤氲,衣物层层褪下,落在地上,发出微不可闻的窸窣声。隔着空气中那层轻薄的纱,隐隐透出男子身长玉立的背影,一步步向池中走去。

    下一刻,身后一盏烛火“呼”得一声熄灭。浴池被带着一暗。

    千镜滢躲在内室和浴间相隔的帘侧,身子贴着墙壁。

    她手里提着一只大红滚圆的灯笼,外面用纸糊了一圈,灯笼上画了两只乌黑的眼睛,血淋淋的嘴巴。上面粘了几撮黑色的麻线当头发。

    瞧着有些秃。

    她准备吓他一吓。

    千镜滢晃着手里的灯笼,已经开始期待楚裕言被吓到的样子了。

    不过以楚裕言那幅性子,就算被吓到,顶多也只会僵一僵身子。要不然就冷冰冰扫她一眼,靠那点涵养强忍着不计较,再不理她几日。要不然就根本毫不在意。

    不过,凡事总有意外。她自认手里的东西做的足够吓人,也许他也会惊慌失措。

    她实在好奇楚裕言的反应。

    千镜滢在墙边一动不动站了小半个时辰,依旧不见动静。她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可一想到自己一会要做什么,又耐下性子“守株待兔”。

    不知又过多久,里面的人依旧没有出来的意思。

    千镜滢心里一咯噔——

    不会吧,等了大半日,结果人根本不在里面?

    她实在忍不住,放轻了步子,掀开帘子,悄悄摸了进去。

    她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裙,头上钗环尽数褪下。乌发如瀑,披在胸前。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这样不似鬼魅,霞姿月韵,羽衣蹁跹,倒更像月中仙。

    只是月黑风高,这“仙人”,如今正干着偷鸡摸狗的勾当。

    楚裕言站在浴池中,听屏风后动静。

    少女猫着腰小心靠近,手中不知拿了什么,偶尔发出“窸窣”的声响。下一刻,她似是听到水声,迈来的步子一僵,转身要离开。

    他一只手臂架在池沿上,手里把玩着一只瓷瓶。

    瓷瓶里的东西被他捏碎了,放了些许粉末在茶水里,自己饮下。

    这东西他不是第一次接触了。

    十六那年,有人在他祭庙那日,把它下在酒水里,却不是这样的剂量。他一时不察,让人钻了空子。

    那日,一名侍女准备缠上他的榻。脑中残存的一丝理智让他明白是怎么回事。

    瓷片陷入掌心,渗出黏腻的鲜血。他坐在矮塌上,半阖着眼,等那人一点一点靠近。

    刺鼻的脂粉气钻入鼻中,堵在喉咙里。

    他坐立不动。

    终于,一只手伸向他的衣襟。与此同时他猛的伸出手,就像当年掐住那名乳母的脖子一样,掐住了面前的人。

    那女子唇上还沾着殷红的脂色。她面色由白转红,最后一点点变成青紫色。她双目死死瞪着,几乎要爆出眼眶。

    直到最后一刻,他松了手。却不是因为仁慈。

    他冷眼看着,目光如刀锋般凌厉,刮人骨髓。

    那侍女浑身颤抖,奄奄一息瘫软在地,被察觉到动静,匆匆赶到的牧风清羽带下去。

    他很记得当时的感觉。后来每每回想,极度厌恶。厌恶身体几乎不由自己控制,厌恶理智被一点点消磨。

    直到他又做了一个梦,那个人是千镜滢。

    他感受着屏风后的动静。

    水雾将湢室裹成了一个沙茧,蚁狮布好了陷阱,将闯入者溶解,蚕食,最后融为一体。

    似是被什么东西困扰住,屏风后的人纠结了一阵,最后折返回来。

    池中,鸦羽般的眼睫沾了雾气,轻轻一垂。

    下一秒头顶传来窸窣的声响,似有什么东西撩过后颈。楚裕言微微侧目,方只那是一个“人头 ”。

    他倒没想到这一出,目光先是一怔。

    但只一瞬,沾了水雾的羽翼一振,藏锋骤现。

    千镜滢还未回神,手腕传来力道猛得将她向前一扯。她堪堪避开屏风,紧接着“噗通”一身,她人入池中。

    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捞住,她才没沉下去。

    有什么东西“咕嘟咕嘟”滚了出去。

    她缓过神来,抬起目光,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她浑身湿透,打了个激灵,“我……我……”

新书推荐: 初次的心动 恶女一心只想登基 带着古人穿回现代 未婚妻总想把我关起来 为了不灭国 沉心 四福晋养男外室日常(清穿) 穿越七零做村霸 跳进那个兔子洞 忠于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