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今在这宫里没什么威信,无凭无据把人叫来,要是查不出什么,反倒被人倒打一耙说我栽赃陷害。”千镜滢想了一阵,“你去打听留意,看看这房里进进出出,这几日有没有人突然手头比较宽裕的。查好了把人带过来,不用多,一个就好。再查查宫里出入登记,看看有没有异常的。”
朝颜明白过来,“奴婢这就去。”
她推门出去,见屋外站着一名女子。瞧着面生。看装扮应该是这宫里的人。
“你是……?”
那女子开口,“凌歌。”她话落,似是意识到什么,又补了一句:“太子殿下派奴婢来服侍殿下。”
朝颜愣了片刻,屋子里已传来声音,“进来吧。”
凌歌应了声是,同朝颜点头致意一下,已入屋内。
千镜滢打量一眼面前的人,微微一怔。
眼前的少女瞧着二十出头,身材算是极为高挑的,一头长发编作一股垂在身后,眉眼间有几分英气。但给人的感觉和关元英不同。
关元英给人的感觉是动的,即使是正肃之时,也透着几分锐利。
但凌歌如同一湾平静的春水,浑身都淡淡的,瞧着没什么情绪。
千镜滢心想,楚裕言派了这么个人过来,应当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千镜滢好奇得端详着她,“你叫,凌歌?”
凌歌觉得太子妃一直盯着自己,有些奇怪,但还是规规矩矩应了一声,“是。”
千镜滢问:“你会什么?”
“奴婢比较擅长用剑,骑马射箭也会一些。”
千镜滢目光一亮。
凌歌见千镜滢仍盯着自己,犹豫了一下,仍问了出来:“奴婢脸上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千镜滢后知后觉,收回视线,“没有没有。就是觉得,你很漂亮。”
凌歌目光一怔,未料到千镜滢会这般夸自己。她被这句话砸得有些无措,“殿下过誉了。”
千镜滢觉得凌歌这样子有些可爱。又同凌歌闲聊了一会。
没过半日,朝颜便带了人过来。
“殿下有何吩咐?”
千镜滢放下手里的络子,寻声看去,见来的是一个妇人,年过三十,三角眼。十分眼熟。
千镜滢认出,这是负责针线的一位嬷嬷,叫连娘。
连娘垂着头,语气恭敬,瞧着老实,倒不像是做那种事的。
“本宫前些日子有件褙袄勾破了线,后来被人缝好了。针脚细密平稳,同原来一般无二。本宫问了一下,方知是嬷嬷绣的,便想看看,是怎样手巧的人。”
连娘心下一喜,被夸得飘飘然,如同踩在云端,面上却未表现出来,“殿下抬举了,这都是奴婢应做的。”
千镜滢朝朝颜看了一眼,朝颜收到眼神,从袖中掏出一袋碎银递到连娘手里。
“殿下,您这是……”
“赏你的,就收着吧。满宫的人,你最让本宫满意。要说起来,这几日房里丢了几样东西……”
连娘还沉浸在大喜里,又被这一句话打进了地里。她心跳得飞快,笑容僵在脸上,“殿下可是怀疑奴婢手脚不干净?”
她未来得及喊冤,千镜滢笑道:“哪能呢?本宫相信这么巧的手,必然做不成这样的事。只是本宫如今也不知道信谁了。”
连娘暗中觑着千镜滢神色,确定这句话是真心的,低着头装傻不答。
千镜滢似是极为头疼,揉了揉太阳穴,“本宫也知道,这帮人是觉得本宫刚入主东宫,没什么威信,好糊弄,满屋子的人串联起来。除了你,我一个也不敢信。”
千镜滢瞧着人畜无害的,平日里也没什么脾性。十七八岁的年纪,瞧着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连娘不自觉得放下戒备,“奴婢多谢殿下信任。”
千镜滢扫她一眼,微微一笑,“行了,你先下去吧。”
连娘欠身行了一礼,退出屋外。这府中的人,只看外表,礼仪举止,半分挑不出错。
但一切安然的前提是,不去揭开那层皮。
朝颜撇了撇嘴,“奴婢不明白……”
千镜滢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她朝朝颜招了招手。朝颜附耳过来,千镜滢低声说了什么。
朝颜听完目瞪口呆,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千镜滢勾唇不语。
*
院中沉寂,偶尔扫把划过地面,“唰唰”两声。
下一秒,声响彻底停了。
婢女冷着脸,朝身侧低头干活的人那凑近了些,拿胳膊肘捅了捅她,“嗳,这几日太子妃殿下说房里丢了东西,结果把屋里的人都遣出来,就留了连嬷嬷一人。她还被赐了金银。你说她该不会……”
秋霞手上动作停住,眼底闪过一抹讥讽,“这么明显的事,还看不出来吗?说是娘娘看上她的绣工,赐了一笔银子,得意洋洋的。她那绣工,你觉得如何?”
这话一出来,另一边传来一声嗤笑,羌落道:“老眼昏花,我看还没我绣的好呢。”
“告密了呗。”
“那……”角落一人听到这头动静,先前还未出声,眼下听到这一句,面色有些白,“那那位怎么不声不响的。”
先前说话的那名婢女“嘁”了一声,压低了声音,“白莼,瞧你这胆小的样子。她要是有证据,早把咱们处置了。”
羌落也道:“就是。咱们这主子,还真是和传言一般。我观察几日,她每日不是缠着殿下游手好闲,就是睡觉玩乐。宫中事物是半分不管,不趁现在多捞一点,难道等她……”
秋霞“嘘。”了一声,看了眼四周,“不要命了?这种话……快别说了。”
羌落不悦得撇了撇嘴,“怕什么?主子不像主子的。”
“你不怕她,那位总怕。她现在还算得宠,若是她一个不高兴告过去,咱们有命在?”
“啪嗒。”白莼浑身一抖,手里的东西都掉在地上,她顾不得去捡,“是是是,少说两句。”
羌落面色发白,咬死了下唇不敢说话了。
最开始说话的那名婢女打圆场道:“算了算了,快些干活吧。”
几人正要散开,听到一声脚步。一抬头,见一人朝这边走来。
太子妃重用她,这几日金银珠宝她也受了不少,一双三角眼都泛着油光。她看了一眼几人,不做声地撩了一下头发,露出一只金镯来。
在日光下泛着挑衅的光。
羌落最见不得她这幅样子,当即出声讽了一句,“瞧瞧,谁来了?这不是殿下身边的大红人吗?”
连娘听出她话里的嫉妒,微微一笑,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羌姑娘年纪还小,以后有的是机会。”
“哈。”羌落笑了一声,“那是。不比连嬷嬷老奸巨猾。得人青眼的怕不是你那手绣工,而是那张嘴吧。”
连娘一再忍让,面上也不由得生出几分不悦,“你什么意思?”
秋霞走到羌落身侧,“什么意思,听不明白吗?踩着咱们上位,好本事啊。咱们是年轻,比不上你。”
连娘不欲和这些人纠缠,“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配我踩着上位?”她说罢就要离开,却被人掐住手臂上的肉,整个人被带着往回一扯。她一张脸痛的扭曲在一起。
“哑口无言就想走?”
连娘难以置信看了一眼掐住自己的那只手,豆蔻指甲被修得尖长,她眸中怒意更甚,“小蹄子,松手!”
她还生气上了。
羌落冷笑,“老巫婆,敢做不敢当?要不要脸?”
连娘觉得这帮人简直不可理喻。
“我做什么了?!”
剩下两人上来帮腔,“做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些日子她们心中有气,但比起被调出来更让她们生气的,是有人踩着她们自己爬上去。
“明明事情是一起做的,你倒好,把咱们告发了。”秋霞拍着手,啧啧道:“很要脸。”
“放屁!”连娘被这些人纠缠得心头火起,“谁告你们了!自己没本事,就来泼别人脏水!哪个贱蹄子造谣!”
“是不是造谣,老巫婆你心里清楚!”
连娘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自己没本事,就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我看你就是嫉妒!”
“咱们是没你那本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说我要是把你做得事说出去,你还有好日子么?”
“没凭没据的事,谁信你?!”
“信不信,不说怎么知道,怎么,你怕了?”
白莼躲在角落瑟瑟发抖,她还没失了理智,“咱们先冷静,我觉得这件事……”
可惜另外几个人气头上,早已懒得理她再说什么,反倒嫌他胆小怕事。
下一刻,一声“啪”得脆响。
羌落捂着脸,“你敢打我?!”
连娘甩了甩发麻的手,“你敢到太子妃面前嚼舌根陷害我,我还打你!”
羌落气疯了,上前和连娘扭打在一起。另外二人本就积怨已久,见着这阵仗,不忘帮忙补了几脚。
这头动静越来越大。
白莼吓傻了,声音里已带了哭腔,“别打了……快别打了……给人发现了……”
“做什么呢?!”不远处炸起这一声。
白莼听到熟悉的声音,悬着的心终于狠狠锤到了地上,她双腿一软,险些跌倒过去。一转头,管事太监已到了身前。
连同一起到的,还有千镜滢。
那头被怒火冲昏了头,还在打。连娘稍稍理智些,先收了动作,却不想这一停,被扑上来的羌落一爪子扇在脸上,伴随一阵刺痛,姣好的脸霎时刮花了一片。
连娘怒不可遏,彻底失了理智。她尖叫一声,又扑了上去。
最后还是千镜滢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凌歌带人出手,砍瓜切菜般把三人分开。
来顺站在那里,目光冰冷,“府中禁止打架斗殴,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