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抵着上颚，程楚彻底气笑出声。
他目视蒋越一本正经，过于平静的神情，走上前把衣服扔了过去，冷哼着插兜转身。
魏宁舒没弄懂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从刚才听到的自我介绍里，想到了那个放在蒋越身上很违和的字眼。
他原来也会有朋友吗。
依稀记得之前好像见过一个人，和程楚一样自称是蒋越的朋友。
肩膀落下些许重量，强行拽回她的思绪。
魏宁舒看向身前。
“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吹风不好。”蒋越说完这句，侧过身往前走。
只剩她一个人留在原地，魏宁舒错愕过后，伸手捏住身上披着的西服边缘。她抬眼往侧方看去，只觉得那个背影陌生至极。
远边一群人有说有笑，其中有人停下，看到刚才走在他身边的人没了动静，举着手机对着某个方向拍着照。
他走过去问：“许舟，你拍什么呢？”
被人搭上肩膀，许舟收起手机，不屑轻笑：“没什么，看到了有意思的事而已。”
“能让你觉得有意思还没什么？”
许舟没接话，问道：“你还有蒋弈辰的联系方式吗。”
“有啊，怎么，你要加他？”同伴像是有些顾虑，“你们关系不是不太好吗？”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再说，哪里会有永远的仇人呢。”许舟抬手，反过来搂住同伴的肩膀，“正好我有事想和他说。”
“行，那我推给你。”
医院这个时间人少，暂时没接到急诊，程楚领着他们直接来到心胸外科的候诊室，让蒋越在外等待。
他带着魏宁舒走进去，拿起桌上的听诊器，让魏宁舒坐在床边。
“以前有心脏问题吗？”
“没。”
“平时头部有没有疼过，或者胸腔感觉不舒服？”
魏宁舒微低着头沉默。
这个问题对她来说过于难回答。
她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先天病史，家族没有遗传病，更是常年基本不会感冒发烧。
但最近，她感觉到的胸闷气短，偶尔脑后某个地方抽痛，是和蒋越扯上关系时，在当下或者之后发生的。
以及回想起某些事，思绪过于杂乱。
程楚静等着她开口，同时轻声说：“没关系，实话告诉我就好，我不会和蒋越说的。”
魏宁舒抬头往他胸前看去。没有佩戴铭牌，不清楚他的科室以及职位，不过看样子他应该是这里的医生。
而且能进到这种全国排名前三的医院里，水平应该不是半吊子。
魏宁舒低声回答：“有时会头疼，也感觉胸闷，但好像……”
她最后的声音支吾，程楚没听太清：“好像什么？”
他提问时看起来很专业，不像刚见面时有些随□□笑的样子。
魏宁舒觉得她应该放心下来如实回答，毕竟今天出现了头晕的症状，应该多注意些，不然等真生了病，爷爷和姑姑他们肯定会担心。
魏宁舒调整着呼吸：“好像是因为最近想事太多，而且睡眠质量有点不好。”
程楚见她穿的裙子不太方便，放下听诊器拿起手电筒，打开后说：“抬头睁眼，我看一下。”
光源偏对着她的瞳孔，程楚微愣。
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布着几条突兀的红血丝，而且仔细看才发现，她的眼眶有些微红，眼白不算清明。
像是哭过的样子。
“来，坐在这边椅子上。”程楚收起手电筒，坐在旁边桌前。
他拿出一块手枕，让她伸出手腕。
魏宁舒有些惊讶：“你会号脉？”
“我爷爷是中医，我从小跟着学了一些。”程楚将指尖按了上去，“先别说话。”
片刻的等待，程楚收回手，轻点下头：“最近确实休息得不够，而且。”
他稍作停顿。
魏宁舒不免紧张起来：“而且什么？”
程楚整理着袖口，没有直接回答，反倒问：“你和蒋越怎么认识的？”
“……？”
魏宁舒无法理解其中的关联。她眨着眼睛，在想他这个问题的答案。
蒋越没有和他说她的身份，那她要怎样介绍呢。
他们的关系解释起来，似乎有些复杂。
魏宁舒微微低头：“通过家里认识的……现在我在他身边实习。”
好像这种说法也没错。
总比说他算得上是她的小叔要好，毕竟两家关系亲如一家人，连蒋弈辰都跟着她叫魏千意姑姑。
“哦——”程楚这一声不仅拖长，还拐着腔调。
但魏宁舒正看向门口的位置，没听见他这一声调侃。
今天经历太多，用跌宕起伏来形容也不过分。魏宁舒忽然想到那时她怀疑的事，回头看向程楚。
她小声问：“你和蒋越认识很久了吗？”
“嗯，我们是高中同学。”程楚回答完，不给魏宁舒说话的机会，“一人一个问题，现在该我提问了，你对他有没有意思？”
过于直白的用词，让魏宁舒神情凝结，半天才反驳：“怎，怎么可能。”
程楚挑起一边眉。
当着他朋友的面没办法控诉他的恶毒行径，更无法靠三言两语说清他们之间的“仇恨”。
不过魏宁舒很快反应过来：“我已经回答完了，现在轮到我问。”
程楚不禁轻笑：“行，你问。”
“蒋越他有没有——”
魏宁舒音量降得更低，斟酌着用词：“就是，脑子有没有什么问题……”
沉默三秒，程楚弯腰捂住腹部，发出连贯又震耳的笑声：“不是，哈哈哈哈！”
魏宁舒捂了捂耳朵，皱眉道：“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
她尽量委婉一些罢了，总不能直接问他有没有精神病。
程楚的笑声又持续几秒，候诊室的门被轻敲两下，他擦了擦眼角，憋笑着说：“差点忘了外面还有个人在等。”
程楚走了两步，回头说：“他以前或许没问题，但现在不一定。”
魏宁舒：“什么意思？”
程楚走过去打开门，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蒋越，脑中仿佛继续回荡起那句话，再次忍不住笑出声。
蒋越淡声问：“她怎么样？”
程楚往前走了半步，在他耳旁轻声说：“没什么大事，回去让她多休息，情绪波动别太大，没事的话多带她出去玩，放松放松。”
他故意说着最后两句，同时观察蒋越的脸庞。
再平静的表情，也会有微小但可察的变化痕迹，尤其是看到他垂眸思考的神态。
程楚弯起唇角：“哦对了，你是不是把人家弄哭了，我看她眼里红血丝太多，眼眶还红着。”
见蒋越没回应，程楚叹了声气：“老顾和我说你谈了个小姑娘，我还不信，你好不容易谈一次，就不能少摆你那张冷脸？”
说教的话在耳边停留，蒋越反问：“他的话你也信？”
“那得分什么事。”
虽然高中时顾淮言没少骗他，但对于蒋越的八卦消息，可从来没听顾淮言造谣过。
“反正你自己注意着点吧，谁家的小姑娘受得了你这种态度。”程楚说完，拿出正在震动的工作手机，“如果你真没和人家谈，也没那个打算的话，介绍给我呗。”
程楚往里望了一眼，对视上正歪着头好奇打量他们的人。
“小姑娘挺可爱的，也挺有意思。”程楚又想起了那句话，扬笑说道，“对人家没意思的话，别忘了给我介绍介绍。”
蒋越偏眸看他，冷声问：“你们医院知道你这样不专业吗？”
程楚拿起工作机晃了晃：“有急诊，先走了。”
魏宁舒听不太清他们的聊天对话，又见他们挡着门口去路，索性坐在这里等待。
她看到程楚直接离开，说是有急诊，起身走过去。
“他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魏宁舒感觉蒋越后来有些严肃，担心是她有什么问题，但程楚没有直接告诉她。
“没什么。”蒋越直接转身，“回去吧。”
他走了两步，脚步轻顿。
某些话像是在他耳边重复了一遍，此刻有些清晰。
魏宁舒跟在他身后往前走，差点撞上了正在回身的他。
急刹车的脚步让身体踉跄一下，魏宁舒可以站稳，却发现他伸过来的手。
无意识的举动比深思熟虑来得更快，她顺势扑在他身前。
往常想刻意接近他的时候，从没觉得她的小伎俩卑鄙无耻，可现在她的举动，连自己都不由得鄙夷起来。
魏宁舒没抬头，平淡的声音缓缓落在她的头顶。
“他和我说，让你多注意休息，少些情绪波动。”蒋越的话音停在这里，看起来没打算重复完程楚的话。
魏宁舒轻哦一声，悄悄轻嗅他衬衫上好闻的干净味道，然后直起身。
她抬起视线后，发现蒋越凝视着她的眼睛。
魏宁舒错愕地问：“怎么了？”
难道程楚真的隐瞒了她的病情吗……
“晚上为什么哭？”蒋越的问句语气比平时明显许多。
魏宁舒松开了他的手臂，声音微微抬高：“因为我不舒服啊。”
蒋越目光平静：“你刚才不是这样说的。”
“我那个时候……”魏宁舒想了想，“那是怕你晚上有工作，不想浪费你的时间。”
蒋越垂眸，轻嗯了声：“以后不用这么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