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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难念旧人离

    山邀街廊,城池灯彩。花红柳绿的各色灯笼挂在大街小巷,街边的枯枝上也绑上了红绳,寓意美满幸福,事事都可顺心如意。

    元宝节是东南一带常过的风俗节日,在四月二十六这天张灯结彩,求财求官求姻缘,在潮阳城一带过的尤为隆重,家家百姓都去寺庙求福,夜间街市彻夜通明,官府也会在这天给百姓们发福袋,送糕点礼品。

    潮阳王府的花间小院中种满了淡雅清香的栀子花,娇白雅嫩,淡雅清香。贺岁如往年一般穿上玫红色衣衫,腰间佩着红莲玉珠,发间头簪也艳红,很别致的莲花模样,剔透有光泽,反出清澈明朗的艳光。

    “小姐,从邻川来的马车已经停在王府外了,看来州府大人还是爱女心切,虽说已十余年未见,但想来感情应是未变”瑶芷把秋冬季衣裳都包裹好,簪子发饰满满挤在檀木盒内,各色金玉饰耀眼夺目,“可惜就是王爷对小姐也是实打实的好,这么多年一直待小姐如亲女一般”

    “舅舅待我一直很好,可我年年住在潮阳终究说不过去,父亲接我回去也不过是为了不招旁人猜疑罢了”张茉予一寸不落的扫视这间小院

    她在这里住了十年有余,一年四季花团锦簇,她自五岁起便待在潮阳养病,自幼跟着舅舅长大,自然知道舅舅待她甚是亲厚,比其亲女有过之而无不及

    相反对亲生父母反倒印象浅薄,他们的模样在脑海只有一些模糊的轮廓了,性格品行一概不清楚,只知道她父亲是河州的州府大人,据说是一名远近闻名的好官,事事以百姓为先

    “听说河州上个月还下了一场大雪,小姐自幼住在潮阳,从未置办过暖袄,一时怎么能适应的了”瑶芷摸着柜子里单薄的裙衫,心中忧虑重重,她是个土生土长的潮阳姑娘,因家中贫困才来潮阳王府做丫鬟,如今小姐要回河州,她自然也要一并跟去,只是她还从未离开过家乡,更别说去遥远的北方

    张茉予站在荷池旁的亭子中,手中端着晶莹剔透的紫藤玉盘,阳光的折射下散出混色的暗光 “瑶芷,你留在潮阳吧”

    “小姐,我…”瑶芷的胳膊僵在半空中,她颤抖着将衣裙叠好“我父母都还在潮阳,若是离了我他们活不下去的”

    瑶芷跪在地上,双手支撑着全身的重量,额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上,“多谢小姐之恩,奴婢无以为报,只愿小姐能多回潮阳,奴婢还能有幸给小姐煮茶簪花”

    张茉予把玉盘中最后的碎谷倒入池中,数十条红白鲤鱼争抢着来进食,价值千金的紫藤玉盘被丢入池中,“扑通”一声沉入池底

    潮阳王府门口,停着一辆与王府装修差距甚远的马车,仅使用最普通的木材,并无过多的花纹和装饰,与潮阳王府的豪奢大相径庭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南方的四月正是繁花锦簇的季节,王府的长廊旁种着桃花,风吹过便会带走一片粉白,王府门口黑压压一片,张茉予心中已有考量,多半是舅舅带着家眷在门口等她,脚下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舅舅晨安”即使心中情绪万千,张茉予还是先行礼节,她自幼被舅舅带大,受到舅舅做事风格的熏陶,无论何时,哪怕是性命攸关的时刻,也不可忘了礼节

    “阿予,河州天气多变且寒冬漫长,常六月飘雪,我命人给你赶了几件厚衣服,放在檀木箱子里了,记得要穿,你打小身子骨弱,万万不可挨冻”江政不放心的叮嘱道,从衣食住行到课业仪态都细细交代,其实他该嘱咐的话早说完了,只是总想再说些话来拉长这段时光

    “阿予,舅舅本来是想给你换个好点的马车,但想来终究不妥,也就算了,上车吧别等了”平时不苟言笑的潮阳王此刻眼眶也有些发红,背在身后的手也隐隐有些发抖

    他现在都记得当年阿予刚来潮阳的时候,当时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只是脸色苍白,生着很严重的病,平日里也总是恹恹的,他想着让小姑娘多些活力,没事的时候便过去陪陪她,给她带新奇的小玩意,教她读书识字品德修养,一直到十岁时身体状况才勉强算是稳定下来

    期间他姐姐寄书信来希望能让岁岁回河州,他都以阿予的病情给婉拒了,可也只能拒绝的了一时,贺家还是派人来接了,毕竟阿予今年十五,已然到了及笄之年,不回河州终究不妥

    “舅舅,这样就很好了,不必担心”张茉予在瑶芷的服侍下坐进马车中,她撩起厚厚的棉窗帘,一阵暖风拂面,不知到了河州还能不能吹到这么暖的风,想来是不能的

    “阿予妹妹,一路平安,到了河州别忘了姐姐”江政身后站着一位穿着清新淡雅的女子,发饰衣衫并无过多装饰,已有冠绝群芳之意,江茹知道张茉予在江政心中的地位,比她们这些庶女要受宠的多,所以也乐得去恭维几句,以此来讨江政欢心

    “拜别长姐姐,还有二姐姐”张茉予不动声色的客套着,她虽在潮阳住了十余年,可与这王府里的姐妹甚是疏离,一是因为舅舅没有嫡亲子女,所以儿女都是庶出,不受舅舅喜爱,所以与她们也未曾深交,二是她体弱多病,出去走动的少,自然见面的机会也就少了

    江茹冷哼一声,撇了一眼旁边木讷的江菇,冷嘲热讽道“二妹妹想来是悲伤过度,已无法言语了,阿予妹妹早些出发吧,路程遥远早些启程,也可早些到达河州”

    “阿菇确实腼腆,可是你三弟弟也不能因为嫉妒父亲偏爱阿予,就至今未曾归家吧,现在都没看到人影呢”季姨娘看不得江茹的小人得志,不甘示弱的反击回去,她狠狠地剜了江菇一眼,偏偏她生的女儿就木纳的要死,丝毫不会灵活变通

    “未归家?”潮阳王眉头紧皱,眼神里掺杂着几丝厌恶,在这些庶出的子女中最让他厌恶的就是这个唯一的儿子“整日搞些杂耍,废物”

    “阿贵他只是小孩子…”一旁的赵姨娘刚想为儿子辩解几句,就被江茹扯住袖子,只好把剩下的话语憋了回去

    “父亲不必生气,三弟弟不成器回来教训便是,此时万不可耽误了阿予妹妹的行程,路途遥远早些出发,还少受些苦”江茹在一旁顺过话题,面不改色的打回圆场,江贵这个不靠谱的东西,每回都出事

    “舅舅,我先行一步了”张茉予最后望了一眼潮阳王府,这个住了十余年的家,她不知道河州是个怎样的地方,也不知多年未见的父母是否喜爱她,只是这一刻她必须要走了,要回到她早该到的地方

    潮阳城内熙熙攘攘,人群闲聊的声音透过窗子,听到街上小贩叫喊的声音,张茉予闭上了眼睛,昨天三更天才睡,脑袋有些昏昏沉沉,喉咙里的反胃感时时涌上

    “小姐您脑袋不舒服吗?要不要喝口水”小丫鬟把水壶里的水温了温,倒进紫檀杯中,又拿出一袋用纸包着的粉末倒入杯中,粉红色的涟漪点点绽放,像桃花散落的花瓣一样“小姐尝尝,这是奴婢自己磨的桃花茶粉”

    张茉予尝了一小口,有些甜腻,略带些桃花清香,比她平时喝的桃花茶要略逊一筹,粉质很粗,杯底沉积了很多粉末没有化开

    “不用泡了,我有些头晕,睡会就好”张茉予懒得去虚假夸奖,桃花茶粉并不好喝,使她的反胃感越来越重,她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只依稀记得小丫鬟来叫她吃饭,她当时睡意正浓,就摆手拒绝了,当时掀起的门帘后面是带着繁星的黑夜,不过她当时并不在意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东边地平线上泛着点点白光,她只微微掀起窗帘,四月的清晨还是带着一股凉气,周围是交叠在一起的树木,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出潮阳城了

    “小姐您醒了”小丫头睡在她旁边的地铺上,看见她坐在窗边急忙起身,拿了件外袍盖在她身上“小姐穿的这么单薄,小心别着凉了,奴婢去给小姐熬粥,小姐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一点东西呢,脾胃怎么受得了”

    “小娇,顺带煮些笋,带着盐味”张茉予拖着外袍又窝回了铺上,她随手挑了本诗经,兴趣缺缺的翻了几页,马车外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雨水打湿了地面,张茉予把窗帘掀开一个小缝隙,乌云压境周围的一切都灰蒙蒙的,雨点愤怒的砸向地面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丫鬟脱掉沾满泥泞的鞋,小跑着把食盒放在桌上,仔细用帕子把手擦干净“小姐,这是薏米红豆粥,还有小姐要的醋梅笋,这个是紫薯杏仁球…”

    窗帘被风吹起,光线沿着裂开的缝隙蜿蜒爬出,屋子里没有点蜡少了些火光感,张茉予拖着藏青色的金纹外袍,背着暗淡的光,脸庞上的五官已经模糊,可她头上的发饰依旧明亮,绯红的初冬梅花簪熠熠生辉,像黑白世界走出来的唯一亮色

    张茉予端坐在主席上,谢绝了小丫鬟服侍她的意思,她只略微尝了几口,除了笋其他基本没动,她抬眼随意扫了一眼小丫鬟“你是王管家的外甥女?叫什么名字”

    “是,奴婢单名一个娇字,小姐叫奴婢阿娇就好”阿娇跪在地上,端来玉匜供张茉予洗手,几滴水珠溅到脸上,她放下匜之后,找了张干净的帕子擦干净

    “阿娇,想来你也没用早膳,坐下一并用膳吧”张茉予面含笑意,嘴角微微上扬,眼睛如山间清泉一般清澈,让人感觉她很好靠近

    “谢小姐美意,奴婢不敢逾矩,一会儿去炊事房领饭便好”阿娇小心翼翼的跪在旁边,揣摩不出张茉予的意思,都说大户人家的小姐少爷都是脾气古怪刁钻的很,主人家客套归客套,可万万不能当真,她时刻提醒自己奴婢就该有奴婢的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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