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择和苏沂的对话框时隔一年半再次喧闹，始于他室友的一场偶遇。他点进苏沂的朋友圈，一个月可见，但没有踪迹。暗暗思量了一下，回到对话框，细长的手指开始在屏幕上缓缓敲动。

    半个小时前，他的室友，齐逸轩，一进寝室就跑到他面前，“林择，你猜我今天遇到谁了？”齐逸轩下巴一抬，歪着头叉腰站着。

    林择正在整理竞赛资料，只瞥了他一眼，淡淡的开口道，“谁？”

    “你高中同学！就那个女生，你给我看过照片的那个。”齐逸轩激动地拍他的肩膀，一边掏出手机。

    林择这次转过身子，表情没什么变化，齐逸轩把女生的朋友圈界面放在他眼前，他才感受到一股酸涩的情绪猝然翻涌上来，是熟悉的小熊玩偶头像。

    也是点进去很多次的指尖，是无数次不敢开口的瞬间。

    “她应该是来我们学校参观的。她来找我问路呢，我就跟她指了下图书馆的位置，她说她是趁学校运动会放假来这边旅游的。我这么好心的人，马上就跟她要了微信，让她在这边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问我，一个小姑娘在这边也不安全嘛不是。”

    “那你人还挺好。”

    “那当然，我可是温暖善良热情男大。我今天看到她就觉得好眼熟，回来的路上突然想起来你之前给我看的照片。豁，我直接一个恍然大悟，马上跑回来给你通风报信。”齐逸轩声情并茂地说着，林择静静地听着，没说话。

    “所以呢，这是不是她啊？”齐逸轩戳了戳林择的背，林择打理好脑子里混乱的情绪，开口道，“嗯。”

    “这么巧啊，那我记忆力还真挺好嘿。那你打算怎么办，要联系一下她吗？”

    “不知道。”

    “别啊，白月光现身，这多好的机会！要不哥们给你安排，设计一场偶遇，你直接一个拿下。”

    “不用了，好人哥。”

    齐逸轩在他旁边说着，林择的思绪已经飞走，飞到试卷堆叠出的那个夏天。

    是蝉鸣声也沦为伴奏的那个夏天。

    那个夏天和苏沂有关。

    安城一中的规矩是一学期一分班，期末考试成绩好的普通班学生可以升入奥赛班，奥赛班的学生也会被打入普通班。

    林择是高一下学期升入奥赛班的，也是在高一十六班认识了苏沂。

    他刚入学时成绩一般，公办初中考进来的成绩本不如私立初中，他努力追赶了一个学期，在高一下学期的时候挤进了奥赛班。

    班主任是一个中年物理老师，不怎么插手他们的纪律，所以他们班的座位是自己选的。林择刚进班的时候是吊车尾，坐到了倒数第二排。他后面是苏沂。

    其实林择刚开学没有注意到她后面的女生，直到他第二天发现，习惯早起在早操前去教室学习半小时的他，进教室的时候，灯是亮着的。

    昨天晚上教室没关灯？他在门口停了一下，从门口的小窗看到了他后桌小小的身影。苏沂只开了她头顶的灯管，手里捏着昨天的笔记，不时抬头小声背书。

    光被她凌乱的发丝过滤，后脑勺有几缕头发呆呆的翘起来。这时他才注意到苏沂是短发，比齐肩短发更短，有点像日系少年的那种短发。

    学校虽然规矩众多，比如必须穿校服，比如裤子不能扎在袜子里。但是没有规定女生要剪短发，那她头发怎么这么短。

    林择短暂的在门口停驻，而后决定转身去操场上背书。

    后面几天，他还是去操场上背书，而后默默地看着他后桌从教室跑下来，再一起跑操。不知为何，他不想扰乱了她的那一方清净。

    他渐渐发现，他后桌是个很有意思的女孩。

    比如剪短发只是因为看到了一个很酷的短发女生，一时冲动就去剪了，结果刚剪完特别像蘑菇。

    比如坐在最后一排只是因为吃饭可以直接从后门溜走，但是她有时候会被林择挡住。看不见黑板的时候就会伸长脖子，实在不行就会站起来靠在墙边，在他眼里像小学生罚站一样。

    比如他每次递试卷给她，她都会小声地说一句谢谢，他也就笑一笑回一句不用谢。虽然她话不多，但是好像每天都很有活力。

    比如她总是会跟她同桌下课偷偷吃零食，一次他下课回头看见俩人在吃巧克力，她默默摊开手心，“你要吃嘛？”里面是一颗柠檬味的果汁糖。

    比如她会在室友难受的时候翘掉晚自习陪她去看病，也会在同桌肚子疼的时候帮她接很多次热水。

    比如她放学总是走的很晚，一个人走在路灯闪烁的小路上，摸摸草丛，看看月亮，但是不喜欢看路。不过路上没什么人，他也只是走在她后面默默地看着。

    比如她好像会一直吃食堂的同一个饭吃很久，再换另一个。他会某个时间段，在某个窗口前频繁看见她小小的身影，而后某一天她的身影会消失不见，他就端着饭碗在餐厅走一圈，就能再次找到她的新驻点。

    种种踪迹，是他从后桌跟她同桌的细碎聊天中翻翻找找，从默默看着她的时光里想了又想，念了又念，拼凑堆叠起来的。

    这隐隐的悸动藏在他心里大半个学期，直到某天，林择吃晚饭回来看到她趴在桌子上，他觉得她好像不开心。

    担心在那一瞬间胜过了理智和分寸，他侧身蹲在苏沂的桌旁，戳了戳她的胳膊，歪着脑袋看她，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问，“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苏沂稍稍侧过脸，眼睛红红的，连带着脸也是红红的，“没。只是有点不开心。”他却听出了她声音有点嘶哑。

    他没戳破苏沂的心事，只是放了几块巧克力在她的课桌上，轻轻点了几下示意，“你不开心可是大事。我这有巧克力，你要吃嘛？下次不开心也要记得吃饭。”

    他看见苏沂拿起了巧克力，班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便起身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晚自习下课，班里没什么人了，他转身敲敲苏沂的课桌，手肘撑在苏沂的课桌上，“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苏沂愣了一下，眼眶因为意料之外的关心红了一圈。灯光打在少年棕色的瞳孔中，她看着他，心里紧绷的弦突然被人轻轻拨动，琴声娓娓道来少年的关切，余音引起胸腔一阵阵颤动。她摇摇头，“只是最近没考好而已。”

    “没事啊，这几次又不是什么期末考试，这能难得住你？在我眼里，你特别厉害，特别酷啊。”林择笑着，给她比了一个大拇指，苏沂心里的酸涩被感动占满，心里那头充满斗志的人又重新站起来奔跑。

    她不知道的是，一整个晚自习，这些话林择心里跳动翻阅，删删减减，编排了无数次才呈到她的耳边。

    后来，又分班，林择没再跟她分到一个班过，但偶尔会在走廊或者食堂遇到她的身影。他会叫她的名字，但不会问太多，所以都化成了一句轻轻的，“苏沂，加油啊。”

    苏沂没有回头看过，所以她不知道，他会回头，在原地一直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再后来，他从之前的班群里面找到她的微信，但也只是寒暄了几句，好在曾经那个努力的永远有一股劲的小女孩，考到了自己想去的地方，他也如愿奔赴一场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