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门走进去的时候,师母是有些惊讶的,好像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她藏着些恼怒的模样,像只装乖的猫终于忍不住炸了毛。她一脸稀奇的模样盯着温梨,感觉好玩极了。
“亲爱的,谁欺负你了。”
“外面那男的……还有那个女的。师母,你是不是觉得他人还不错。”
“挺有礼貌的男生,和你一样可爱。”
师母眉眼带笑,像是故意逗她。
“不过要问师母最喜欢谁,那还是我们这个大宝贝。”她话锋一转,一边走到温梨后面,搭着她的肩把她推到沙发上。
温梨这才慢慢放松皱起的脸,对着窗外的俩人自顾骄傲的做了个鬼脸,虽然没人看见。
“累了就坐着休息会儿,外面的事情不急,春天反正还早着呢,我去给你切点水果。”
“好!”
窗外雪一直不停。
女人娇憨的贴在江尽絮身上,一直黏着走到院子另一边,直到从温梨的角度看完全消失。
“可以了,江金媛。”
江尽絮站直身体,耸了耸肩,像是要把女人从身上抖下来。
“演又是你要演,不耐烦的又是你。”江金媛一把拍开他,像是嫌弃,然后对着他摊开手掌:“算了,直接结账。”
演一天算一天的钱,这是他俩说好的。
“转你了,在手机里。”
江金媛拿出手机检查了一下,看见转过来之后才放心的叹了口气,正要走,又舍不得的转过身,对着江尽絮难得一次语重心长:“哥,你别做这些无用功了,和她好好说说吧。”
“几年不见的白月光,可不会喜欢你这样哦。”
江尽絮没搭理她,有些呆滞的站在院子里。
他又怎么不想呢,有时候他也怪自己,七年好像白活,还和之前一样幼稚,喜欢耍些小把戏来博得她的注意力,正规途径他一点都不想走,但他忘记了,温梨并没有停下来等他,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靠些手段就能融化的女孩了。
她封闭的内心关的更紧,他比谁都想帮她再次打开。
江金媛完成了今天的事情,就哆嗦着踩着高跟鞋回去了,雪地里的脚印一个接一个,只要雪不停,五分钟后就会被重新覆盖,就像没有人走过一般。
江尽絮再慢慢退回到那扇窗前,看着温梨窝在柔软的沙发里看着手机,果盘就放在手边,嘴角温存着淡淡的笑意。
温梨在阅览阳光网,这是芬兰当地人民自发建立的抗抑郁网站,这里天气常年阴郁,很多人都会因此不知不觉患上抑郁症。还好温梨当年是在国内确诊的,不然她也该怪这破天了。
这个网站是温梨搬来不久后发现的,她发现这儿的人虽然抑郁,但都还挺积极,知道治。这个网站就是一种自救体现,上面的内容基本上都是当地人拍的搞怪视频,多数都能让温梨笑出声。
甚至每个季度还会发起一些主题向上的征文。
比如现在她就在看几天之前刚发的的主题,叫“和陌生人的一个瞬间”。
投稿的文章大多数在阐述,在某刻遇见的陌生人,给予了自己多少的善意。
温梨基本不会和陌生人聊天,更别提什么善意的陌生人,那一秒她唯一想到和主题沾边的人,就是初次遇见的江尽絮。
她本不屑于写这个主题,奈何前几天心烦,一堆苦水不知道和谁讲,结果晚上开了一瓶香槟之后,酒精作祟,她还是没忍住打开了网站。
就这样边喝边写,不知不觉的攒了很长的一段话,通畅的的像流水账作文,几乎思考时没有卡壳,但字里行间都隐隐透着一股怅然若失的意韵。
发表键按下,像是完成了一件大工程,她顺势躺下,直挺挺的倒在了地板上,了无生机。
她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没人会注意到纤长的睫毛在微颤,隐隐约约的闪着,一滴泪不自主的从眼角滑落,落在地板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但她的嘴角还是微微扬起,像是得到了奖励的孩子。
没办法,她太需要听众,现在,也算得到了半分圆满。
……
江尽絮一直等到她回家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进门,Timo还没回来,只有师母一个人,坐在围炉旁烤着火。
“孩子,辛苦你了。”
她慈爱的笑着,太温暖,像个糊涂到整天只知道晒太阳的老太太。
但她眯着眼睛看江尽絮的时候,浅色的瞳孔又闪着精明的光,像能把人看穿。
“絮,你和Kaisa并不是初次见面,对吗。”她没忍住,还是直接问了。
“是,您怎么知道的。”江尽絮倒是没否认,只是有些疑惑。
“你看,我们从没在你面前提起过她的英文名,但你却知道。”
她往椅子的边上坐了点,拍了拍空出来的位置,招呼江尽絮坐到她身边。
“你是个好孩子,但从不对她展现出好脸色,你说话直接,但是对她却太过委婉。”
“她对芒果有些轻微过敏,却还是爱吃,你在窗外看见,是想进来提醒她的,对吗。”
的确,像是江尽絮的条件反射,看见她插了块芒果塞进嘴里的时候,他的脚抬起一瞬,眉头也不自觉的轻轻拧着,但最终他还是站定在原地,没有动半分。
只是没想到被这老太太看见了。
“你很了解她,也很关心她,接受Timo的邀请,也是因为看见那老头发的景观图的一角,她站在那里笑吧。”
所有的事情都被发现,江尽絮内心已经有了想要全盘拖出的想法,这次来本就是带着目的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的就和他的女主角见到面,还能有过交集,当预想比现实走的快时,他会花几天时间去思考对策。
接下来该怎么走?
而眼前这个老太太资历深,加上又很了解温梨,或许能帮他一把。
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还没等他开口,老太太先赶在了前面:“不要着急,这个国家很小,总能找到关于她的蛛丝马迹。”
只是,要用心。
……
温梨回到家的时候,余浅刚好醒了不久,一通电话把她叫去了隔壁,于是她又被强迫着拉出去觅食。
“照你这种吃法,感觉芬兰在我这的被开发度只有1%。”温梨本身不爱社交,又怕冷,几乎每天都是纹丝不动的三点一线,鲜少去别的地方。
这两天顿顿都被强制拉出去吃饭,她第一次觉得这种走街串巷的感觉很像回到了国内,在北京人声吆喝的巷子里,几乎遍布她的踪迹,加上友人就在身侧,让她感到一瞬的温馨 。
“你怎么有这么多钱。”温梨看她丝毫不顾忌花销,有些好奇。
“成年之后卡就归我管了,我现在有能力包掉你所有的开销。”
温梨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吓得连连摆手:“我也不是身无分文,这几年也攒了不少了。”
“我比较惊讶的是你居然和你妈重归于好了。”
余浅淡淡的笑了:“也不是什么重归于好,她只是慢慢接受了我是同性恋这个事实。我的取向没办法改变了,所以她只能改变自己的思想了。”
同性恋。
三个字好像确实已经对余浅造不成什么威胁,温梨偷偷看了她一眼,表情平静,看不出什么端倪。可能是距离那段时光的确已经是久违了,麻木和习惯抢在了前面,才能让心做到毫无波澜。
还在国内读高中的时候,和温梨最亲近的两个人,一个是江尽絮,一个是余浅。
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温梨有两个电话不敢接,一个是江尽絮打来的,因为她几乎能想象到接通后将要面对的一场狂风暴雨,疲于面对,她没有接。
另一个是余浅打来的,她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急于得到回答,让她惶恐,她不敢接。
高二的时候,她们在班主任的安排下成了同桌。国际学校的学生都是有钱的主,人与人之间的交流都隔了层纱,同学间没几个人示以真心。温梨性子慢,对任何事情都淡淡的,没想到学校的风气让她反倒变的正常了起来。
余浅很喜欢粘着她,去哪都要跟着,于是两个人就这样慢慢的靠近,到最后形影不离。
那个时候余浅不知道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明明多数时刻也以孤傲示人,但总在温梨这败下阵来,几乎是在见到的温梨的第一秒,她就能放下伪装,对着温梨笑得像个傻子。
她把这理解为好朋友之间的正常情感。
因为温梨对她甚至还要再好些,会帮她拎东西,帮她抢座位,她爱吃的菜温梨自己也会打一份,然后再夹到她的碗里。余浅知道,自己不如温梨心细,很多地方没有温梨对自己来的细致。
或许是因为骨子里受到礼尚往来的教育,也可能是想单纯回馈温梨对她的好,她开始慢慢从神经大条变的注意日常的细节,直到肉眼可见自己的付出多于温梨,她才会安心。
第一次在一段感情里这么不求回报,她很开心,认为温梨这个朋友交的很值,也许她们会维持一辈子这样的关系。
但是生活的普遍规律告诉她,当一件事开始走向正轨的时候,杂念被敛去,真心就更加难以看清了。
其实一开始她就对这份感情抱有怀疑,只是现状在麻痹着她。
直到高三,在一个莺飞草长的春天,当江尽絮开始频繁闯进温梨的生活时。
她好像才有瞬间了然,其实从一开始,她就不是想和温梨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