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定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黑暗中,18岁的和歌沧桑的仿佛一百多岁的老妪。
实际上那件事不过发生了一年。
帝国下有四位战功赫赫的将军。和歌是折冲将军的小女儿。
加百利是帝国皇商之子。
和歌、加百利,甚至包括剑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一起上学,一起训练,一起玩耍,少年慕艾,白尺青眉,很自然的,和歌和加百利在一起了,甚至在一次意外之后,和歌发现自己有了孩子。
青涩的初恋,浪漫美好,帝国法定结婚年龄也仅仅为16岁,他们甚至已经准备结婚了。
然而,悲剧这种野兽常常靠吞食幸福为生。
在那两年的漫长择校期,在一次旅行中,他们遭遇了虫族。
激烈的战争之后,和歌陷入了应感期,无法解除兽化,小产之后生食了自己的孩子。
很不可思议吗,加百利也觉得不可思议,满地的鲜血,像蜥蜴一样发疯的妻子,破碎的虫肢,涌动的人群,那是什么噩梦吗?
“就这么简单。”和歌的声音在夜色的浸润中被浸泡碎了,“我已经不太确定我究竟是吃了还是没吃,大约是吃了吧。”
“我脱离了家族,杀了我的精神兽,有时也不太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去了哪。后来我被剑南带了回来,记忆开始慢慢恢复。也许那只科莫多巨蜥又慢慢衍生出来了的缘故吧——我杀了它两次了。”
“我很恐惧,恐惧那份记忆。”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回忆对她来说是一种不堪忍受的折磨。
“我很喜欢你,喜欢你对生活旺盛的精力。当然,在让剑南头疼这点上我也很喜欢——真是的,她凭什么要把我带回来啊。”
“真希望我醒来后还能记得你啊......”
辛尔不甚灵敏的鼻子闻到了血腥味。
她跑去打开灯,看到惊恐的一幕。
一只长约3米的巨大的科莫多巨蜥趴在和歌身上,和歌捏着它的嘴,特制的军用匕首捅进了它的脖颈。
血浸满了和歌的床铺,她微笑着,露出姣好的脸,这是辛尔第一次发现,和歌原来是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她的面孔美丽中透着锋利,脸上开始弥漫上了死气。
“救命...”辛尔很想这么大喊,但事实上,她的身体比大脑冷静,她打晕了和歌,一个人抱着瘦小的女生,背着3米多长的科莫多巨蜥狂奔下楼。
“医生,医生——”夜晚的校园里很安静,她的叫声显得凄厉。
那条路很长,比她偷鱼的路要长的多,一个转角她碰的撞上了一个人。
“你又发什么疯!”辛尔还没有来得及解释,加百利看到她怀里的人,迅速反应的背起即将消散的科莫多巨蜥,拽着她开始狂奔。
这个夜晚,不知都是谁的不眠夜。
.....
抢救一直持续到凌晨。
那只科莫多巨蜥似乎也没有什么活下去的欲望,场面一度很糟糕,好在终究吊着一口气。
精神兽是主人的半身,精神兽的死亡对主人的伤害绝不仅仅是记忆。辛尔有种直觉,如果巨蜥再次消散,和歌可能也会死去。
这种迷茫和莫名的恐惧,让她一直紧紧盯着出口。
加百利在走廊里跪了一夜,维持着巨蜥被接走时的姿势,呆呆地,不住的呢喃着。
剑南也过来了,倚着墙沉默地站着。
太阳刚刚升起,将生命的气息撒进廊道里,医生走了出来,她摇了摇头。
没有奇迹。
和歌是一个很优秀的学生,当然也懂得一击毙命。
“我想和她单独待一会,剑南,你通知叔叔阿姨吧。”他仿佛冷静了下来。
在那记忆错乱的时光里,和歌有时觉得自己是个男的,有时觉得自己是一只巨蜥,有时觉得自己是个孩子,她可能遭遇了霸凌,可能是个孤儿,可能应该生活在水里,也可能只是一棵树,一直待在角落里。
她是男孩,加百利就是她的兄弟,她是巨蜥,加百利就是喂养者,她是角落里的树,加百利就每天经过那个角落,在那里看书,描绘她的样子,她是遭受霸凌的女孩,加百利就每日挑衅她,用那些不轻不重的小把戏欺负她。
如果今天她想扮演一个死者,那他就做那个死同穴的殉葬者好了。
......
进去了两个人,一个没出来。
那个清晨,阳光很明朗,有人永远留在了昨天。
第一节课又是虫类通识,老夫人扫了台下一遍,问:“和歌和加百利呢?”
她没有具体的问谁,但辛尔觉得她在问自己。
“是这样啊,终究还是走了...”她叹了口气,“这节不上了,下课。”
教室里很压抑,同学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塞缪尔走到她身边,拉开窗帘,望着楼下,“他们都去送她们了,折冲将军还是没能来吗?”
辛尔这才恍惚明白,霸凌是假的,没有谁需要拯救。认识的人总会认识,会死去的人也一定会死去。
她无意中入局,无意中陪他们演完了这最后一幕。
“剑南知道的吧,这种结局她知道的吧。为什么要让加百利进去,如果不进去,至少能留下一个吧,她知道的吧...”
塞缪尔深深的望着窗外,艰涩道:
“也许因为剑南也爱着他们两个吧...”
......
辛尔第一天来时,是和歌给自己收拾的床铺。在她走时,辛尔来帮她收纳起一切,交给她的母亲,那是一个大方温婉的女人。
和歌最后也没有告诉剑南,她偷偷吃了那份起司蛋糕。
今日拖地,不是掩盖偷鱼吃的水,而是拖走铺开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