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直晌午,院里的人们都东倒西歪的躺在各种屋檐下乘凉,刚刚从大门看守回来小伙一进到院内,看到的就是敞着肚皮,懒懒散散的弓兵们。
“唉唉,快点都起来了,我刚刚看见长官了,估摸着是快回来了。”
躺在地上乘凉的弓兵们撑着地爬起来开始往身上套衣服。这都快立秋了,正是热的时候,巡检司里是实在没人想去当班,但奈何俸禄就那么多,看见长官只能安分点,祈祷着别被抓到把柄。
众人赶在长官回来之前按部就班,各回岗位。一个穿着官服的男人走进巡检司,面上皱纹不少,单看着让人感觉可不轻松。但要是真的有那般的威压,巡检司里的弓兵们也就不敢因为巡检司长官出门办事,就躺在院里偷懒了。
这个处在知命之年的老人,慢慢婆娑着回到书房,而他身后跟着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小伙,不知道又是长官在哪里捡回来的。
书房的门被关上。
“小兄弟……”
那个小伙忙得跪在地上,脑门上起着密密的汗,说道:“小人不敢当,大人能为家妹寻得容身之处,小人已是感激不尽。”
长官坐在桌前,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人:“常笑啊,你在巡检司呆了有段时间了吧,城门盘查搜身应该也得了不少东西,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我想你也有数。”
跪在那里的常笑回答到:“是,小人有数……”常笑眼睛死死的顶着地板,满脸出汗,面颊上已经通红。
这房间里的书柜、桌案、椅子,甚至是地板都是黄花木制成,看着色泽淡雅,整个书房都被衬得明亮了不少。
但是这反而让常笑更喘不上气。
“哎,我看的出来你是个聪明人,是有数的,所以……”老人眼角弯起来,皱纹堆叠在一起,脸上满是笑意:“希望不要让我听到关于今日发生的事有关的一个字,不然,就不会只是烧房子这么简单了。”
长官的话听着很轻快,就好像是在讲他看了的一部皮影戏一般。
“好了,你回去吧。”
“哎,谢大人。”
……
周围的行人已寥寥无几,天边挂着的几片云彩已经渐渐没入山的太阳染成橘红色。常笑从巡检司出来已经走过了两条街,却仍旧是后怕。
在今早,常笑在络县的城门口,像往常一样负责一一盘查入城的人们,但太阳慢慢升上头顶,常笑就和城门站着的城门郎换了个班想偷会儿懒。常笑站到了城门旁,倚着墙发呆。呆没发一会儿,看见长官弓着他的背朝城里走,常笑撇开头:这老头子什么时候出的城,昨天没看见他出去啊?
他又转回去看那个身影,弓着的背隐入墙后,看不见了。
算了不想了,常笑给身边替他盘查的兄弟说:“老哥,我去城里吃个早饭,一会儿回来就站班,好吧。”
“行,你去吃你的。”
“唉唉。”
常笑乐呵呵的走进城门,转了一条街,去他常去的那家铺子吃饭去了。
“掌柜的,给我上俩包子。”
“得嘞,就来!”常笑坐在店外的小矮桌上,跟落在桌上的小鸟“玩”。小鸟飞走了,常笑仰着头看它扑哧扑哧的翅膀。
等等,那不是长官老头子吗,他来这里干嘛?
这里是刚进城的第一条街,虽然是刚进城,但这里却破烂的很。如果不是这座县城的茶叶上好,他想过路人看见城门里破破烂烂的店铺,就不会有进城的欲望。
而此时,巡检司的长官老头子,正在这寒酸的第一街道尽头的小巷子里,步伐一反常态的快起来,并且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外袍,或许材质还是很不普通,但是那件外袍的样式很普通,而且第一街的人们很少有人能看见巡检司长官,所以不会有人能认出这驼背的老头子。
寻常人家看见就当这是老头子遛街了,但偏偏看见的是常笑。
常笑心里莫名有股不好的预感,总感觉这老头子在憋着什么坏事。他给掌柜说:“掌柜的,把这两包子放着,我过会儿回来吃。”
然后就朝着那老头子走进去的小巷子里去了。
……
“唉,常笑,常笑……”
听到声音,常笑从早上的记忆里回神,朝着声音的主人看去。
是早上的掌柜的:“发什么呆呐。你早上的包子放这儿一天了,说回来吃回哪里去了。”
“不好意思啊掌柜的,给我们长官带的去了。”常笑走到那张放着包子的矮桌上,把两包子拿手上,包子上暖当当的温度传到手心里。常笑抬头朝掌柜看去。
“刚给你热了下,凉的吃着坏肚子。”掌柜的靠着店门,是个年纪和常笑差不多的,年纪不大,下巴上胡子长得密密麻麻的,得有半个指头那么长。
常笑:“谢谢掌柜的。”
掌柜:“得了,天快黑了,回去吧。”掌柜回到铺子里,关上门。常笑站在那张矮桌旁,看着铺子的窗上倒印上暖黄色的烛火,才朝着长官重新给他妹妹找的房子走去。
常笑紧赶忙赶才赶在天黑前回到房子。地方有点偏的厉害,但没办法。
他打开门走进去,看见他妹蜷缩着坐在房内唯一一张床边上。常笑把包子放在屋中央的矮桌上:“小乐,来吃点东西。”
常笑把墙边的柜子上放着的两根蜡烛点上,屋子的布局总算是可以看清了,整个屋子里就有一张床,一张矮柜,零散的两个柜子和一个缺了腿的板凳。屋子很小,毕竟原本的屋子被烧了,即便是虚与委蛇给重新找间屋子,自然也不会让他们兄妹两个好过,现在这样已经比常笑想到的局面好太多。
房子很小,屋内除了这些家具外的空余空间只够常笑打个地铺,但好歹屋顶和墙壁不漏风。
“哥,他们为什么要烧我们的房子啊。”常乐显然也是被吓到了。
“怪哥,听到些不该听到的。”
常乐忙得从地上爬起来,两步走到桌边蹲下抓住常笑的胳膊:“你听到什么了,为什么要烧掉房子啊?你听到什么至于要烧房子?”
常笑底下头看着常乐,常乐从来没有见过他哥这样的眼神,好像下一刻就要把她的舌头割下来让她这辈子都发不出声音、说不了一句话。
“小乐,以后不要再问关于这件事的问题,我们两个相依为命这么久,你应该也还想多活几年,或吃点好吃的。我也想,所以不要再问这件事,不管是问谁。”
在常乐三岁起就再也没有见过父母,记忆里一直是他哥带着她,一直从北边的钧县来到络县,被巡检司的长官老头子带到巡检司开始负责城门的盘查。她哥对她一直很好,从来没有严厉过,别的家里哥哥都对小妹又打又骂有羞辱,但常笑从来没头过。
现在常笑的语气、眼神终于让常乐认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知、知道了,哥……”
常笑的脸上有重新恢复了平常的温和,伸手揉了揉常乐的头发:“哎,知道就好。”
“哥这两年攒了不少钱,你委屈段时间,哥重找个房子去。咱不会一直憋屈在这儿的,昂。”
回应他的是一句弱弱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