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府

    “她根本就不是妹妹!母亲,你为何就非要……”

    “我还没老糊涂。”

    “我拿着她的画像去了那采宁镇,根本就没人认得她!别有用心之人太多了,母亲你难道忘了吗?”

    “忆安!够了!”

    “母亲且等着,等儿子寻到更多实证,到时候看看冒充国公之女是个怎么样的罪名!”

    砰的一声响,门被重重关上。男人大步流星地走出院子,一看就是气的不轻。

    就在那人刚跨出门槛时,南知微微侧身,藏在了一根柱子后面。

    “将军您现在真的要出门吗,今日摄政王要登门……”

    看着南忆安的脸色,下属果断地闭了嘴。

    南忆安重重叹了口气:“罢了,把马带回去,我若不在,谁知道沈确那孙子怎么为难我母亲。”

    沈确曾是名动京城的少年将军,与南忆安有过同袍之谊,后来幼帝登基,封他为摄政王,权力通天。

    就是这位王爷,与南家小姐有一纸婚约。

    昔日南小姐不知所踪,摄政王先是征战在外后有忙着铲除异己,把婚约一事远远抛在脑后。如今南知被找了回来,他也该处理一下这门婚事了——毕竟他也到了要娶妻的年纪。

    只不过这娶的妻,断然不能是南知。南老国公去世之后,南家大不如前,一个野心勃勃的王爷,怎么可能准许一个不能为他提供助力的女人做正妻。

    虽然但是……南知在心里默默吐槽,这妻娶不娶的有区别么?这位王爷后院虽没有正妻,姬妾却是很多,常常搞出一些后院起火的事儿来,给京城里的贵妇小姐们当笑料聊。

    话是这么说,摄政王妃的位置,还是很多人虎视眈眈的。

    在绝对的权势和财富面前,其他的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更何况抛开其他不谈,沈确此人,的确好看。

    南忆安的身影远去,南知从柱子后面闪身出来,叩响了南夫人的门。

    “夫人……您会不会是搞错了?民女……”

    她绞着衣角,眼神飘忽不定,声音也压的低。

    “那混小子方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南夫人眼底闪过一抹心疼,声音放的温柔了许多。

    南知立刻局促不安起来,慌乱着解释:“民女、民女不是有意……”

    “好了好了,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南夫人安抚,“知知啊,你离家多年,一时难以置信也是正常的,只是哪有母亲认不出自己女儿的,况且你身上的玉佩是你出生那年我亲自监工设计的,哪能有假。你便安心住着。”

    “是,夫人。”

    南夫人叹了口气,把南知拉近了一点,拨了拨她鬓角的发:“叫母亲。”

    ……

    摄政王大驾光临,府上自是得尽心准备着。

    不多时,外面喧闹起来,小厮来报,说摄政王到了。

    南知从未见过容貌如此昳丽的男人。

    玉白发冠束起墨发,一双桃花眼潋滟生姿,唇角勾着一抹漫不经心的弧度,玄色大氅衬得肤色白若暖玉。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她一时走了神,却不小心跟他对上了眼神。撞进去的那一刻,南知莫名起了一些熟悉感,就好像她曾经也在某处,见过这么一个人。

    但是长成这样的人,如果见过,她没道理记不住。

    对于这一点,南知还是很自信的。

    “南小姐莫非对本王有什么意见?”

    美人弯了弯眼睛。

    南知这才回神,只见南夫人和南忆安都起身见礼,只有她还跟扎了根一样扎在椅子上。

    “没、没有。民女南知,见过王爷。”

    沈确“嗯”了一声,落座。几番客客气气地谈下来,沈确冷不丁道:“今日前来,本王有一事要与伯母商议。”

    南夫人明了:“可是与小女的婚事?”

    “不错。”

    “王爷不必忧心。此婚约本就做不得数,我家知知也自知配不上……”

    “伯母。”

    沈确打断了南夫人的讲话,南忆安瞬间警惕起来,上身前倾,似乎准备说什么。

    “本王今日来,并非是想退婚,而是想与伯母商议婚期。”

    “噗——”

    南夫人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南知一口茶先喷了出来,呛的咳了好几声,眼泪都咳出来了。

    她确实觉得他长得好看,但也没有找死的意向啊!

    沈确挑挑眉,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看来南小姐也正有此意。”

    南知:???

    这是从哪里杜撰出来的?

    所幸南夫人先她一步开口:“王爷说笑了,小女与王爷头一次相见,怎么会有此意?”

    “伯母,一见钟情,情之所至,可以理解。”

    南知:“……”

    “王爷,恕民女直言,民女并无此意。”

    沈确笑意不变,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移开了目光:“哦,本王不信。”

    南夫人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住了,沈确这人实属胡搅蛮缠,怎么就非要娶了南知?他后院那种情况,树敌又多,要是真嫁了,麻烦事多不说,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

    “王爷,知知她从未在我身边教养过,只怕会辱没了王府的名声。”

    “无妨,本王不在意。”

    是,你是不在意,你那王府哪来的名声。

    南知在心里默默说。

    平心而论,她也不想嫁去王府。如果真的跟这王爷扯上关系,就更难跑了。

    可这种情况,她又能做点什么呢?

    “王爷这就未免有些强词夺理了。”

    出声的是南忆安,他本来就不爽,说话也呛人。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母亲不同意,妹妹又未言与王爷有情,王爷又何必步步紧逼?”

    沈确眯了眯眼,没跟南忆安呛,只是问:“伯母,如若南小姐同意,您当如何?”

    “若知知自己愿意,我这个做母亲的也随她。”

    “本王约定一年之期,如果南小姐还是不愿,那本王立刻退婚,不再纠缠,还会为南小姐选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伯母意下如何?”

    “好。”

    得了准话,沈确缓缓往后靠在椅背上,两只骨节分明的手交叠在身前,弯了弯眼睛:“多谢伯母。”

    话是这样,眼神却盯着南知。

    南知被看的有些不自在,手里的桂花糕都有些难以下咽了。

    ……

    送走了这尊大佛,南知总算能卸了头上的钗环。

    当官家小姐就是麻烦,见个客还得做那么多准备。像她之前见客,也不能这样说,之前见人,都只是一刀的交情,痛快的很。

    长安的冬日总是多雪,纷纷扬扬的雪落了几日,在朱红的灯笼上积了,分外好看。

    雪方才停了,上元佳节便如期而至。

    南知第一次拥有参加上元灯会的权力,说不激动那是假的,如果没有收到那封信的话。

    为什么总是在我最高兴的时候来活呢……

    南知叹了口气,打开一只木匣,拿出一张明显很旧的纸,慢慢抚平上面的褶皱。

    还差四味,忍。

    刚放好匣子,就听见侍女绿波的声音:“小姐,夫人给您送衣服来了!”

    话毕,门被推开,吱呀两声响之后,寒风被彻彻底底地关在了外面。

    “来,知知,瞧瞧有没有你喜欢的?”

    南知笑盈盈地过去,道:“只要是母亲挑的,女儿都喜欢。”

    “行了,就你嘴贫。”

    南夫人嗔怪地瞧了她一眼:“快去试试。”

    南小姐今年应该是十八岁,正是大好年华,南夫人给做的衣裳也就多是亮色。南知有心选个暗一点的颜色,挑来挑去便选了青色。

    青色夹袄,外面是一件雪白狐裘,毛茸茸的狐毛环着南知脸颊,显得她更加的动人。

    “你这鼻子,真像老国公。”

    南夫人拇指指腹磨挲过她脸颊,说。

    即便是在繁华的长安城,上元灯会也是个盛会。新年的余韵尚未散去,街上又新挂了许多红灯笼,鞭炮声噼里啪啦,小孩子笑闹着跑来跑去。

    南知看着新奇,被蓦然爆炸的爆竹吓了一跳,抬眼就见天边绽放了一朵烟花。

    很美。

    “走,去猜猜灯谜?”

    见女儿高兴,南夫人也高兴。一边的南忆安别过脸去偷偷做了个无语的表情,转回来的时候就是一张冷脸。

    “我陪你们一块去,现在人多又乱,贼人作乱都挑这会。”

    “别理你兄长,他就是想跟着又拉不下脸。”南夫人掩嘴说。

    南知笑出声来,在看见灯谜时,那笑就僵在了脸上。

    “南望枝头李子落,打一字。”

    “汪汪流水今犹在,打一字。”

    “半部春秋,打一字。”

    “……”

    就不能搞一点低难度的?

    南知脸上有点挂不住,扭头道:“这种迷题,小孩子来了一看,晚上都玩不高兴了。”

    “南小姐说的有理。”

    南知听见这声音就条件反射地头疼。她盯着那些灯谜,看起来像是在思考。

    “南望枝头李子落,琳。”

    “汪汪流水今犹在,琴。”

    “半部春秋,秦。”

    “……”

    没多大会功夫,沈确便把整个摊子上的灯谜全猜出来了,拿了最大的彩头——一个兔子花灯。

    他接过那只花灯,弯着眼递过去,却发现南知瘫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确思考了一下,觉得她还是在为猜不出灯谜不高兴,于是他善解人意道:“我帮你赢了最大的花灯。”

    南知接过去:“多、谢、王、爷。”

    一字一顿,显然气得不轻。

    “王爷,裴大人的邀约……”

    言风说一半噤了声,自家王爷薄唇紧抿,像是在思考什么大事。

    于是他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边等着。

    过了一会儿,沈确开口,严肃至极:“言风。”

    “属下在。”言风瞬时紧绷。

    “她刚才为什么不高兴?”

    言风猝不及防,满眼震惊都来不及收回去,活这么大没跟女人说过几句话的冷面侍卫绞尽脑汁:“也许……是因为她没有猜出来灯谜?”

    沈确了然,眉头舒展:“走,去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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