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认识Joe,是在刚到英国的第一个月。那时妈妈还接受不了,我私自出国留学的事情。
每周五,妈妈的远洋电话如约而至,在她说着说着就变激烈的语言下,我没戴耳机的那只耳朵,流入的,是她的钢琴声。
她每周五都会在中央大街的广场上弹琴,手指在松动的琴键上敲出一只只跳跃的音符,音符像蝴蝶一样,我借用翻飞的蝴蝶屏蔽耳边刻薄的风。
是莱恩带我认识她的。
莱恩是我当时寄宿家庭的儿子,他偶然遇见我妈妈骂我的直播现场,自告奋勇要带我去寻找拯救不开心的解药。
他说,“joe的音乐会治愈不开心。”
我不太懂钢琴,第一次听只是觉得好有感情,但不理解莱恩听到她弹琴就安静沉迷的行为。
直到那天夜晚,广场边上的面包店在免费送临期的面包,结果一位流浪汉和一位上班族吵了起来。行人七嘴八舌,夜色中,她的琴声不断,钢琴前的人专注地沉迷在音乐世界,月光好像全落在她身上。
怎么会有人在吵闹的世界里不沾露水。
我一直站在不远处望着她,在等着她开小差的时刻。
但她没有。
直到一曲终了,她卸下肩膀,隔着昏黄的灯光用平静的眼光看着我,眼神里带着笑意。我当时想,这真是一双会爱人的眼睛。
她看到我了,并且朝我勾了勾手。
我有些诧异,指着自己,问她,“叫我吗?”
她点头,我往她走着的空,她指尖落下。
我好像踩着流水往她的方向走。
一个陌生人为我唱歌。
“Hey dont write yourself yet. ”
别拿自己不当回事。
她唱完后,看了一眼我手边抹着果酱的面包片,说,“好久不见,要好好吃饭啊。”
然后她就拎着黑色风衣,慢悠悠地走了。
哇,我没听错吗?
快半年没见,她竟然还记得我、关心我,而我竟然重新遇到了她。
我心里有个熄灭的火苗重新燃起。
她为我弹了琴,我的天亮了。
我开始雷打不动地去听她弹琴。
给她鼓掌的听众很多,她对谁都是淡漠。
但是有时,会有小孩子绕在她的旁边,打扰她弹琴。
她不但不会生气,还会转换欢快的曲子,逗得小朋友哈哈笑。
她是会微笑的,和对待大人们不同。
不论男女,她弹琴时,但凡有人靠近钢琴一点,她会立刻转身离开。
对我也是。
上周我只是买多了花,想问问她要不要。
我还没开口,她只是盯着我看了一眼,我的话就吞回去了。
我知道了,她不喜欢我靠近她。
但这不妨碍我去听她弹琴吧。
不妨碍我期末考试结束,时间晚了,跑着去听她弹琴,而她刚好结束吧。
人群散了,我挽着的头发跑散了。
她脖子上的耳机戴到头上,正在戴口罩了。
今晚我没有听到她的琴声,好失落,看了她一眼我就打算转身。
我拖着我灌了铅的腿往回走。
背后突然响起琴声。
已经到九点了。
她应该结束了。
人群已经散了。
为什么她又重新坐下。
“是为了我吗?”我问她。
她却答非所问。
弹完一曲后,她只问我,“要不要吃樱桃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