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黎回来的时候,我的头发刚染好。
来英国大半年,头发已经到腰了。
她站在门外看着我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和阿詹刚看到时一样,先愣了一下,而后欣赏地打量,说一句,“很漂亮。”
但是她也有变化。
周黎,头发剪短了,耳朵带上了简约冷淡的耳钉。
她这种风格,和阿詹很像。
阿詹看到她时,也挑了挑眉。
“走吧,乐只。”
周黎走过来搂着我的胳膊,短短一天,她好像变了,好像又回到高中时候,像个小狐狸似地,我偶尔说句什么话,她就乐坏了,就偷亲我,像小猫舔舐自己的手掌,在我侧脸上留下湿漉漉的吻。
我想说不要这样,可又不忍心拿下她的手。
我求助似的看向阿詹。
她冷淡地看着我,就好像在说,自己惹的桃花债自己收拾。
周黎说我们走吧,说完推开门,握着门把手等着我出去。
我又看了眼阿詹,她倒是一直很温和,“去吧,我换个衣服,再出门。”
我点头。
我踏出门后,周黎在门口站着。
“不走吗?”我问。
“她不是也走吗?”
没等我说话,阿詹从房间里露出个头,“你们先走吧,我的衣服都在这,就在这换了。”
那瞬间,周黎看了我一眼,我心虚,低下了头。
路上,周黎一直都兴致缺缺。
她选了一个露天的餐厅,她说户外有风,可以让她心情好一点。
我不懂阿詹最后为什么要再搞一出,她就是,一直很调皮。
“对不起。”
“因为不喜欢我而道歉,会让我变得更可怜。”
“我……”
“也不要说我会遇到更好的人,不会了乐只。”
我向来不擅长掰扯这些,只轻轻问了一句,“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吗?”
“嗯,他也很好,但没有人比得上你。”
我还坐在她面前,她却好像已经开始怀念我了。
“你记得吗?初中我被全班孤立,当时只有林蕊愿意和我玩,但她和我交朋友就是为了和别人说我的事。”
“记得。”
她看着我,笑着叹了一口气,她说,“那天就你像神仙一样。我来了月经,林蕊说要回去给我拿,但我在厕所等了半个小时,她都没来。我眼泪刚流出来,觉得天都塌了的时候,你突然就跑进来了。那时候,都上课了,你气喘吁吁地一个隔间一个隔间地敲门,听到我哭声,把卫生巾从门底下递进来。”
“我出来的时候,你还在,你带我回教室,气势汹汹的,路过我的座位就把我书包掏出来,然后就拉着我去坐你同桌的位置。那时候有谁说了句你多管什么闲事,你就回了一句……”
“滚,垃圾。”
我接上,接着我俩都笑了起来。
“只只,没有人会比你更好了。”周黎很惋惜的样子。
我眼睛也是湿润了,“会的周黎。”
因为总有人老去,总有人年轻。
那个年轻的乐只终究是走远了,但还会有年轻的人补上。
“我知道,虽然你很好,但是没有你我也过得很好。”
我俩都破涕为笑。
“你最后送我一个礼物吧。”
“嗯?”
她让我侧耳过去,然后她在我的侧脸上亲了一下,像高中那样。
她最后说,“朝左看,你的阿詹在那边。”
阿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但我也没有心情再去纠结这些。
她陪着我回家。
路上,我想的出神,差点被车撞到,她一把儿把我拉到怀里,让我小心。
然后牵着的手就再没松开。
我也佯装不知。
忽视她在旁边晃晃悠悠调整姿势、摆弄影子。
“她为什么喜欢我?”我问阿詹。
她却把问题抛给我,目光狡黠,“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
我拒绝回答。
“要不说说我为什么喜欢你吧。”
“中考前,化学实验,你的搭档没来,老师给你分了一个隔壁班的同学,那天那个人正在睡觉,你站在门口,喊她,詹朱颖,但其实人家叫詹姝颖,你不认识姝,就读半边,喊朱。”
“?你是詹朱颖。”
“姝。”
我张大嘴巴。
“然后詹姝颖因为你强教给她的化学实验,擦线考上了高中。毕竟你没叫她之前,她实验都不打算参加的。但是别以为就这么一个恩惠,我就喜欢上你了,顶多就是印象深刻。”
“然后呢?多年以后再见到我,你认出来了吗?”
“嗯。再见,好像你的B面战胜了A面,除了皱眉时还有当年的影子,其他的,不太一样了。”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呢?”
“你来听我弹琴的时候,一般是听之前冷着脸,但听的时候非常专心,听着听着就不自觉地笑起来了,你笑起来很好看,很惹人注意。”
“就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啊,就是有一天我突然习惯你来听我弹琴,还会期待你来听我弹琴,你抱着花来找我的那天,我非常开心,但也非常伤心。”
“伤心什么?”
“我知道我喜欢上你了,但是我以为你喜欢男生,不会喜欢我。”
“所以现在呢?”
阿詹摇了摇牵着我的手,突然大喊,“所以现在,是上天的恩赐。”
我捂住阿詹的嘴。
但捂不住她满是爱意的眼睛。
我觉得她说得很儿戏,但是爱情又似乎就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无非是,喜欢就喜欢了。
我有点害羞,松开手,欲盖弥彰似地清清嗓子,随便找个话题,“你怎么改名了?”
“初三,我们家去看海,出车祸了。我爸当场去世,我妈成植物人,钱不够妈妈治病,陈文滨借给我,所以陈文滨后来找人结婚,我就和他结了。”
“改名就是车祸后,不想再要什么姝什么颖,只要平安这一条就好了。”
我停下脚步。
“之前不和你说结婚的事,就是怕你可怜我。但是乐只,以后有问题先问问我好吗?我以为你真变坏了。”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抱住了阿詹。
一切都很荒唐,但又很合理。
我抚了抚她的背。
她卸了力道,把头靠在我肩膀上。
我怕她难过,便生硬地安慰,“放心吧,以后我会对你很好的。”
她笑了,她抬起头,“那你说一句喜欢我。”
“我,喜欢你。”说完我脸就爆红了。
我松开她想转身走去。
她拉住我。
黑夜中,她眼睛里闪着细碎的笑意,她说,“我可以吻你吗?”
“啊?”
路旁的大片树叶在春风里摇晃。
我晕乎乎的,不知道,原来这种问题不需要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