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以后少跟没礼貌的人玩。”
“哦。”齐焰一脸生无可恋应了声,“爹,你儿子这不叫玩。”
女孩子掐着空闲点适时起身,缓步来到董存身前站定,虽然方才还在看周詹士的笑话,但此刻面上已经挂着礼貌得体的微笑:“殿下,臣女江家江梵,今日家父在朝中有事,不便亲自前来,特地命臣女携幼弟来公主府道谢,谢礼已经叫人送至府上了,这是礼单,薄礼,还请公主笑纳。”
绿梅伸手接过礼单并递给董存,倾身耳语了几句。
“长公主殿下,在下江家江嵩,昨日在金榜楼为公主带了不便,感谢公主宅心仁厚出手相救。”
董存垂眸看着礼单,上面的小字整整齐齐居然写了整整四页有余,董存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已经在思量这小小江家那里来的这么多钱送礼。
她并没有放过刚刚江梵看见自己眼里露出的惊艳,尤其是这惊艳里还带着些其他说不明的东西。
绿梅侧身简单几句概述了江家的情况,江父在朝任命工部尚书一职,正二品,管水利,的确是个肥差。
“小梵倒是个心思细的。”
江梵有些讶异于董存对自己的称呼居然会如此亲昵,这样看上去甚至好像还有些娇羞,柔柔道了声谢:“多谢公主夸奖。”
“起来吧,大户人家,或多或少还是要有些防身保命的能力。”
“是是是,公主说的对,家父昨日严厉批评了,还特地请了武夫子来府上教授本领。”
江梵江嵩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显然都是贯会说好话的,兴许也有方才董存斥责周家人的范例在前,所以此刻大家的言语都是较为周全,挑不出什么错,于是一套组合拳下来,董存便让两人退下了。
董存目光定在江梵身上没有收回,发现她转身回位的步伐在中途有些停滞,似乎打量了一下底下坐着的人。
有些奇怪。
江梵本来就在那底下坐着,打量四周没有必要做得如此明目张胆。而其他人的一举一动都被收在了董存的眼睛里,更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齐睿似乎还对着江梵傻呵呵地笑了一下,笑得似乎还挺和蔼的。
有了江家打头阵,其他几家人也陆陆续续上来送礼单,说些好话。
“齐焰,你不送吗?”
董存闻声看去,是方才眼睛生得不错的那人,她有些印象,毕竟鲜少有人 五官端正眉眼英气,浑身透着儒雅但是不易接近。
冯楚兴。
“要说啊还是你们冯家人会来事,冯大人的力量难以小觑啊,一上来就是几张田庄铺面的地契,我们哪敢在你面前到公主那里丢人呢?”
对方的话头是冯家大少冯楚兴挑起来的,可是这接话人却是齐焰的老子,齐睿还偏不是对着冯楚兴说。
冯定辉绿豆眼微微眯起,听完话笑着起身对着董存深深一鞠:“公主,微臣岂敢在您这儿班门弄斧,这可是昨日公主侠肝义胆出手相救,不然,我这逆子恐怕难以全须全尾的回来啊,这小小的一点心意,还望公主……笑纳。”
齐睿还稳得住气:“得,好话是都给你说了。”
“齐焰,上。”
董存听见这话不由得失笑,挑眉示意冯定辉回去坐着,继而转头看向齐焰。
哪里有人招呼自己儿子是这样喊的啊,跟关门放狗咬人似的:大黄,上。
“公主,这是我们为您准备的礼单。”齐焰说着就把袖中的羊皮卷抽出,迈着小碎步弓身垂首上前递给董存,一举一动做足了讨好意味。
只消一眼:“照夜玉狮子一匹,乌骓十匹……”
董存眸中盈满了赞许之意,忍不住开怀:“好啊,齐焰的礼更是甚的本宫之心啊。”
“公主喜欢,便是齐家难得的福分。”
齐焰行着礼还不忘偏着脑袋对冯家人露出一个得意的神色。
董存垂眸盯着羊皮卷末上的小字——齐焰愿为长公主肝脑涂地。
余光里似乎几人都有动作,蛊虫被摧动了,她只能这副模样敛住眸中的寒意以及略略遮掩面上突如其来的苍白。
“荣国公啊,我看你才是最会讨公主欢心的,看看,就着一张小小羊皮卷,就能哄得公主眉开眼笑。”
齐睿轻轻抚着下巴,自在得很:“那是自然,我早已不在朝廷做官,在这皇城里闲闲散散,必然是到处都得讨点欢心才好啊,不然举步维艰啊。”
“要不一同吃个便饭?殿下?”
“公主,一同吃个便饭?”
齐睿齐焰两父子开口,董存忽觉蛊虫受令,沈慈认定的人不大可能成为内贼,可是谁又说得定呢?沈慈信不代表她董存也信。
江梵的神色不自然,冯楚兴的表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十几个人一台戏,还真是难为他们了。
“好啊。”
董存扬起脸露出一个笑。
江梵先行起身,起身柔柔一礼:“既然如此,江家也有小聚,我们便不多打扰了,公主,臣女告辞。”
冯定辉听罢连忙附和:“是啊,楚兴要回去对着木头桩子下功夫呢,总不能事事都麻烦殿下吧,我们也先告辞了。”
冯定辉是表了态,其他人也纷纷开口,只是其他的看不出什么端倪。
“冯楚兴。”
“臣在。”
“好好学。”董存语调轻快,“江嵩,你也是。”
“谨遵殿下教诲。”
两人齐齐行礼,只是江嵩还多说了一句:“公主殿下保重身体。”
董存点头,挥手让众人离开。
绿梅倾身:“公主。”
“杀二,守三。”
“是。”
齐睿见绿梅董存主仆对话,主动别开视线,而齐焰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偏头耳语的董存。
董存的脸色变得更差,很明显相比她刚进来时看上去更加地弱不禁风,她知晓齐焰的动作,抬眸睨过去,对上了视线,两人剑光相撞,却都不退不避。
齐睿发现齐焰的大不敬,连忙一脸责备地拉着自己儿子就往外走去,留下正厅里的零星几人。
“你去么?”
董存站起来时的脚步虚浮,被绿梅搀着才没有倒下去,她看向大步流星朝自己走来的沈慈,问道。
沈慈轻轻摇头:“不,袁老会随着你们去。”
“那你做什么?”
“在家等你。”
董存眉头下压,盯准沈慈:“当真?”
沈慈笑弯着眼,伸手捏捏董存的耳廓,顺道整理了略偏的银穗:“我的话,哪里有不真的。”
“姐姐贯会说笑,这亦真亦假,还总是叫董存难以分辨,只是姐姐诚心待董存,才让我心……贴与姐姐。”
沈慈一时被董存一句陈年狐狸话噎住,可是又不能再董存这样犀利的视线里堂而皇之当逃兵,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这话里话外都透着不一样的意味,是不是接下来还要说,只愿姐姐心似我心,唯有真情不含假意?”
“是。”董存缓缓贴近沈慈停留在耳畔的手,“你我终究分定西域汉室两地,我不愿信书相彼人心隔壁。”
“姐姐,你在瞒我。”
沈慈面色不改:“我瞒你什么了?总不能今日一见众人,我家董存心里就起了别的意?”
“你要做什么?”董存全当沈慈方才的话是呼出的气,再问。
“不做什么啊。”
董存借力站直身子,拍开沈慈的手,斟酌她眼中深色:“注意安全。”
“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沈慈抖抖双肩,吊儿郎当:“你们应当是去齐睿的城郊别院,那里的菜色也好,不知道你能不能喝点酒,院子里有他埋下的雪竹露,这时候喝正正好。”
“她能喝点。”
沈慈看向站在自己身边却一直没有开口的袁老,一脸嫌弃:“你恐怕惦记这酒挺久了吧,给我少喝点,掉链子了唯你是问。”
袁老吸吸鼻子,忍不住呛她:“哦,董存是你心头肉,我就是拦路石呗,瞧你这样,我何曾喝酒误事过。”
董存又看向沈慈:“我是说你想吃什么?”
“醉鹅,烤兔,再要半坛子酒。”
董存点点头,心中思忖着多久前去,她倒是想看看那几匹马。
一个侍卫快步上前打乱了几人心中的思索:“他们在门口吵起来了。”
“去看看。”
沈慈戴上帷帽,跟在董存后头,出门碰上了在廊下踢雪的齐焰和看着逆子满脸无语的齐睿。
齐焰见这董存几人这番动作,问道:“怎么了?”
董存瞥他一眼,抬起手掩唇咳嗽:“咳咳——他们在门口闹。”
两父子有些诧异,似是没想到那些人不顾脸面没有忍耐,居然就在公主府门口吵起来了,于是没有多问,也跟了上去。
“住手。”
红竹走在前面大喝一声。
吵闹的众人瞬时安静下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姓冯的遇上了停留在门口的周家人,出言讥讽了几句,而江梵姐弟俩纯属在旁边看好戏。
江嵩侧身让开空位,董存过来正好看见几人叉着腰文绉绉地叫骂,时不时还如儿戏般推搡两下。
董存心道:真不愧是文臣啊。
冯定辉见状住了嘴收回手,而冯楚兴却扭身甩袖朝着董存走去。
恰是此时,一枚针向董存飞来,董存分明可以躲开,却还往前了一步。
旋即身形摇晃,似要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