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擦——
钥匙插进门锁,扭开门。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来电提醒。
“方锦,你听说了吗,项华生死了。”班长的话一字不漏的传进方锦耳朵里。
方锦侧头一只肩膀抵着手机在耳边接电话,闻言动作一顿,“什么?”手上刚脱下的鞋“啪”地落下。
班长还在说:“他是跳楼自杀的,他还留了……”方锦直起身子,但是脑袋里灌满了浆糊似的发懵,“他怎么会……”指尖按下灯开关,刺眼的灯光亮得突然,方锦的手一阵发麻,呲呲啦啦的电流穿过血液直击心脏,她眼前一黑,直直栽下去。
“呃!”
嘈杂的吵闹声逐渐在耳边大起来,方锦动了动身子,还没从剧痛中缓过来,脸色苍白地从臂弯中抬起头。
教室里人很多,值日生在擦黑板,有的像方锦这样趴着睡觉,精力充沛的她同桌刘江冉抱着排球站在班门口招呼人一起打球。
视线对上,刘江冉很兴奋的叫着:“方锦,你醒啦,要一起去打球吗?”方锦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
班长的身影从方锦的余光中略过,方锦对刘江冉摇了摇头,跟着班长的背影追了上去,露出一个笑容,“班长,你干嘛去呀?”班长慢下几步和方锦并排,“我去办公室拿试卷,要来帮忙吗?”“好啊。什么试卷?”
话是跟班长说的,可方锦的视线却瞟向另一边楼梯的刘江冉几人。项华生很喜欢打排球,打得也不错,所以刘江冉每次招人总有几个是固定的,他就是其中之一。
项华生没在班级里,他很早就下场地占位了,方锦在三楼楼梯间往下多看了几眼,一瞬间就注意到了项华生。
视线相对,方锦微怔,倒不是项华生多引人注意,而是项华生抬着头,好像也在看她似的。方锦眨了眨眼,这个距离还是有点太远了,她不能确定,只是心里觉着奇怪,装作不经意地转过了头,继续跟着班长走。
看着班长几缕贴在脖子后的碎发和微微甩动的马尾,方锦伸手拨了拨,刚想开口,班长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转过来笑着看方锦,“怎么了?”那些话就堵在胸口里发闷,方锦摇头,“没什么,你的头发……走吧。”
差点就问出口了。班长,我做了个梦。你打电话跟我说项华生死了。
但那是梦吗?来之不易的双休,超额的试卷,真实的痛感……她低头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将这些光怪陆离的想法抛到脑后。没注意到班长回身前朝楼下看了一眼。
数学办公室就只用下一层,班长推开门跟老师问好,方锦在身后也跟着叫。两人走到老师的办公桌前,班长点了点面前的一大摞试卷,“这个,周末的作业。”
方锦做出一个要哭了的表情,“好不容易的双休啊……”班长抽一了半给方锦,“可不是我布置的。还是回家边写边哭边吧。我们来得早,把其他班的份数也数了吧。”方锦点头,只是心里一直不平稳,心跳得慌乱。
试卷在手里一份份清点,方锦无意瞥了几眼,寒意突然就从指尖蔓延,极迅速地冻住了她的动作。班长头也不抬地问:“怎么了?试卷有什么问题吗?”几秒钟,方锦仿佛置身冰窖。
班长抽了一张方锦手里的试卷看了看,“没什么问题啊。”
“没问题。感觉梦到过。”方锦干巴巴的扯出这句话,班长笑了,“那梦里有答案吗?那这个试卷就拜托你咯。”
班长说的是“作业互助”,一人写完,全班不愁。方锦听了,勉强笑笑,匆匆点完几份,把自己班里的给了班长。方锦说要上厕所,班长就先上去了。
方锦站在二楼走廊朝下望。班级打排球的那几人看起来快乐极了。原本是想看球的,视线又不由自主盯着项华生看了。
但方锦很少和刘江冉他们打球,也判断不出项华生的状态好坏。掉了几个球之后,方锦也回到班里。
莫约过了五分钟,打排球的几人陆陆续续回到班里。
白衣黑裤穿搭,微乱的头发,眉眼也是一如既往的好看……想到这,方锦发觉自己的行为有点“不正经”,于是目光转向已经在过道的刘江冉,“今天打得怎么样?开心吗,排球少女?”
刘江冉把球往桌下一丢,倒在座位上,双手压着课桌,略微幽怨地开口:“才不呢。那个谁,抢了好几个球,总是打不过去,还不让笑。”
方锦笑了笑,知道她说的是谁,于是挑了挑眉示意刘江冉的身后。他们现在是四人桌,那个男生也是刘江冉的同桌,刘江冉干脆转过身,盯着他,“又菜又爱玩!”男生一脸惊愕,两人就对骂起来。
骂了几句,刘江冉发现自己战斗力远不及对方高,戳戳方锦的手臂求帮忙。方锦手中转笔不停,表情和善着盯他看了一会,对方立马歇菜了。
“谢狗。你也就嘴皮子功夫好点。”刘江冉补刀。谢舟想张嘴,又闭了几次,“我不跟你计较。要不是看在锦神的面子上,喷到你退网。”
刘江冉笑疯了,“你有病吧,还退网,你是小学生吗?”
预备铃响了,方锦盯着课表,然后抽出了语文。谢舟在桌洞里找课本,“我们上到英语几了?”刘江冉看方锦,结果发现她拿的语文。“你怎么拿语文?这节不是英语吗?”
“嗯……我梦的这节语文。”方锦一脸平静,刘江冉以为在诓她,无语的笑出声,她独特又大声的笑传到了前排,前面的人回头看她,后面的人突然开始咳嗽。
方锦视线一转,语文老师站在班门口,语文书卷成一团指着她俩。方锦手中的笔转飞了,她垂眸,轻声咳嗽提醒刘江冉。刘江冉眼睛一瞪,“我,”靠,声音瞬收,低着头忙着找书,悄声对方锦说话:“你哪来的消息,班长都没说。”一抬眼,见方锦紧皱眉,面色不虞。
试卷是巧合,换课也是巧合……如果不是呢。
老师上课了,方锦的视线慢慢黏在项华生背后。
老师提高了几次音量也不见出神的方锦反应过来,她把书拍在讲桌上,方锦心神一震,看向老师,“方锦,你来答这道题。把你的解析写在黑板上。”
她走到讲台上,握着粉笔,低头看提,一段墨蓝色的答案闪现在脑海里。像是写过那样得心应手。她刚写下一点字迹,脑海钝痛,在黑板上写的字仿佛是摁着她的神经压出来的内容,手脱力,粉笔敲在黑板边缘碎成两半。
方锦原本另一只手撑住了,却有意识要去接另一半飞走的粉笔,彻底没了支撑,双膝软了一下,老师伸手抓住了方锦的手臂。
“脸色这么差?不舒服吗?你先回去吧。”刘江冉上台去接方锦,搀扶着她的手臂。方锦抬头扫了一眼,几乎都在看她,可她还是立刻就捕捉到了那道属于项华生的视线。
方锦只瞥了一眼,可清楚看到项华生眼里的情绪。担忧、好奇还是其他的……神经跳跃着,方锦回到座位上问刘江冉借笔,对方低头写笔记从笔袋里掏出一只笔就给了方锦。
蓝色的水性笔静静躺在她的书面上,方锦叹气,还是拿起了笔。
方锦这节课溜号得厉害,满脑子都在复盘回忆。
不断重复地一切真实到,她现在已经不觉得这是一场梦,一个错觉了。
她自诩不是什么无私大善人,但是在已知一条人命会消逝得情况下,也做不到无动于衷。更何况,项华生还是和她有交集的人,她做不到冷漠地等着死亡的到来。
但是这样的话,压力也太大了……方锦的脸皱在一起,垂头挠挠脑勺,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救吧,救吧……要是不小心救回来了,她就是“上帝”,救不回来……她方锦还是方锦。
“方锦,老师叫你去办公室呢。”刘江冉碰碰方锦,“好。”
方锦追着老师的脚步,进入办公室。老师抽出几张卷子放在桌上,问她:“你这次第几啊?”
这几张是年段一二三的试卷,在记忆里是她考了第二的,差了几分就在作文上,方锦眨眨眼,“……第一?”
面前的老师听见了,转过来看着方锦笑问:“第一啊。付老师,你这学生可以啊。”付老师嫌人烦的眼神甩过去,对着方锦说:“第二。就你上课走神成这样,下次第三。”
方锦干笑几声,付老师继续道:“这些试卷拿回去看,考的挺好,作文也是正常发挥,继续保持。”付老师微微仰头看着她,“脸色好些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啊,突然就低血糖了。”方锦淡定扯谎,然后付老师从抽屉里抓出一把糖塞给她,“低血糖要多注意。教室里备着,身上也要带着。”
“……好,谢谢老师。那我回去了。”
方锦把糖果放进口袋里,出了办公室就看见项华生站在一旁。
“项华生,你来找老师吗?”方锦语调很轻,一边仔细观察着他脸上的任何变化。项华生墨黑色的眼瞳在眼镜下有些看不清神色,“没有,我来上厕所。”
“但是这……好,我先回班了。”方锦原本要质问的话吞了回去。每一层都有男女厕所,他完全没必要跑到一楼来,但是鉴于自己和他的关系,突然这么问也很越界。
项华生站在原地,好像一分一秒都不想错过,深深盯着方锦上楼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