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多,刚苏醒的古镇里零零散散走着些人,天上掠过几只麻雀,回响起几声鸟鸣,在初秋微凉的空气里却显得有些许的萧瑟。
街角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店才刚开了扇小门,一个身影就闪了进来,小店也迎来了今天的第一笔生意。
“老韩,要两把香,一包蜡烛。”来人是个妇女,40岁左右的样子,她似乎走得有些着急,进店后伸手理了理鬓发。
店里结账的柜台前连个鬼影都没有,小店里后面的院先是传来了一声泼水声,随后有人隔着门帘应了一声“老韩不在,需要什么自己取。”
这个店是一个买蜡烛、香火的店,当然也卖别的杂货。店面不小,由两个铺面组成,两个铺面分别两个点着一个LED灯,四周是高高的置物架,最上层的架子上整齐的码着大大小小的纸箱子,有的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和蜘蛛网,下面几层则摆着不同的货物,小到打火机,大到几千响的红色爆竹,应有尽有。
李玉花没去取蜡烛,反而往店里面走了几步,看到一个人拉开帘子走了过来。
九月的天气还不算冷,这人光着膀子,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向李玉花打了招呼。
“李嬢嬢,这么早啊。”
这人一出声,李玉花认出了他,感到些许的尴尬,“小韩啊,也不早了,我以为你爸回来了。”
“还没呢,他半个月后和我爷爷一起来,你找我爸有事。”
李玉花听出来了不是疑问,是肯定。
她干笑了两声,“没事儿,没事儿,这不是你妹妹要月考了,我去孔庙上柱香,家里没香了,一出门就见你家铺子开门,以为你爸回来了。”
妹妹指的是李玉花的女儿,他们两家走得近,李玉花的女儿李琳又比他小了几岁,大部分时间里,李玉花就用妹妹来指代李琳
韩铭撇了眼日历,确定今天是7号,他和李琳高中没有月初月考的习惯,于是用毛巾搓了搓头发,弯腰找起了蜡烛。
“琳琳高三了吧?”
“高三了,也不指望她能考多好的大学,和小韩你一样就可以了,只期待她将来考个公务员 ,有个稳定的收入。”
“考公务员好啊,工作稳定。”
韩铭顺口应着,边把香和蜡烛装进袋子里,一并给了李玉花,“一共25,扫码的话码在对面那个架子上。”
“好嘞好嘞。”李玉花打开手机扫着码,也不忘和韩铭闲聊着,“小韩明年毕业吧?这几年就业压力大呀!有想好去做什么工作吗?”
“今年毕业了,考研没考上。”
“诶呦——考研压力也大呀!”
气氛有些尴尬,韩铭笑了笑,没有说话,李玉花自顾自道:“这几年干什么压力不大呀,小韩没事,你打小就机灵,今年一定可以考上,那个时髦词儿是咋说来着,‘上岸’是吧?你肯定可以的,李嬢嬢相信你!”
“好,那就借李嬢嬢吉言,早日上岸。”
李玉花看了眼手机,“嬢嬢走了哈,待会庙里人多,父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庙里人可多了。”
韩铭点了点头,“嬢嬢慢走。”
李玉花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韩铭从裤包里掏出手机,打开绿色软件,给置顶的老韩发了一条语言,“李嬢嬢大清早来找你,你最好给人家回个电话。”
发完消息后,韩铭把手机一丢,往柜台后的椅子上一趟,望着天花板角落里的蜘蛛网发呆。
李玉花和她女儿李琳是十多年前搬来的,她家住在和韩铭家相隔200米的一个小院,李玉花刚搬来的时候打着两份工,没时间顾着女儿的学习,李琳那个时候成绩不太好,还被同学欺负,偏偏李琳这姑娘倔得很,回家一声不吭,直到老师电话打到李玉花那里,说李琳作业本上全是同学乱写乱画的痕迹。
李玉花接到电话后冲到学习抱着女儿嚎啕大哭,当天下午就辞了职,不管刮风下雨都接李琳上下课,这样日子持续了三个月。
为什么是三个月,要从老韩开始说起。
那天下午韩铭打篮球把脚给扭了,老韩来接他时,就看到这一幕。
“母女两个不容易啊。”
老韩背着韩铭,一步三回头,“这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韩铭那个时候嘴碎,听了这话撇了撇嘴,“咱爷三不容易吗?”
韩铭对母亲的记忆只有每年开学和放假时的一个红包和一条邀请他去她在的城市的短信,如果不是家里的相册上还有母亲的照片,韩铭早忘了妈妈是什么样子的。
就因为这句多嘴,韩铭当天晚上吃了老韩的一个爆栗,“等你到了老爸这个年纪就懂了。”
于是三个月后的某一天,是上午还是下午韩铭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家里吃了黄焖鸡,李玉花做的,从那顿饭开始,韩铭开始和李琳一起上下课,直到韩铭上了大学。
嘟嘟——
老韩回了消息,“什么李嬢嬢,那是你未来的妈,客气点知道不?”
韩铭沉默了片刻,回了个句号,过了片刻又加了一句“收到,你放心。”这才放下了手机。
韩铭的父母离婚的原因韩铭不清楚,这些年老韩也避而不谈当年的事情,只知道那个时候家里出了很多很糟糕的事。在韩铭模糊的记忆里,有一段时间一直不断有陌生人找上门来,那个时候奶奶还在,只要家里一来外人,奶奶就抱着韩铭往屋后的林子里跑,边跑边掉眼泪。
那个时候韩铭才三四岁,什么都不懂,窝在奶奶怀里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是妈妈抱着他,妈妈也在掉眼泪。
再后来,妈妈走了,一家人就搬到了现在铺子所在的小镇。
镇子是个古镇,那几年旅游还不怎么发达,在这里买个房子没有很贵,老韩就买了这个带铺子的宅子,让爷爷奶奶开着店,自己到当地一个卖工艺品的公司上着班。
一家人就这样,在这个陌生的镇子上扎了根,日子也就这样平淡地过着,直到三年前奶奶去世了,于是爷爷就回了老家,铺子老韩和韩铭有时间就开着,没时间就不管,父子都默认了爷爷会回来再次经营这个铺子,这次老韩回家主要也是带爷爷回来,老人年纪大了,谁都不会放心让老人在家里独自待着。
今年韩铭23岁,很多年前父母离异的原因,他依旧一无所知。
在老韩眼里,他可能还是当年那个只会睡觉的小屁孩吧。
韩铭打了个哈欠,困意袭来,昨晚导员和他聊到3点,找到工作的大学室友和他倒了一晚上的苦水,早上7点对面手机没电了才消停了下来。
韩铭看了眼手机,才八点半,他谨遵老韩的嘱咐,八点准时开门,歇了半天,困意上涌才过了半个小时。
他爱吃的稀豆粉老板应该会在九点给他送来稀豆粉,老板应该会喊他起来的。
韩铭想着,靠在了柜台后面的椅子上,扯过一旁的毯子,闭上了眼睛,在彻底放松之前,韩铭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自己真是在什么情况下都能睡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