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轻轻的一声响动，房门被打开。
屋内的陈设一如先前她看到的那样。
包括她当时住酒店都带着放在床头，后来借住在林虑家时放在阳台上的那盆粉嘟嘟的小多肉。
小多肉比她离开时长大了不少，可见屋主人有用心地在照顾它。
搬家的时候，林虑曾特地问过她要不要将其带走。
她当时只是笑了笑，说：
“不用了。
“它已经找到自己真正的主人了。”
＊
按照惯例，季常殷在睡前点开企鹅看了几眼，确定没有需要自己回复的消息。
目光落到自己的头像上，思绪不可避免地随着头像的那盆小多肉飘远，继而深陷。
粉嘟嘟的，很像她。
——那是她送给自己的第一个礼物。
或者用词准确一些，应该是“借”。
那是她“借”给自己，托自己代为保管的第一个东西。
只不过，后来她忘了，自己也怀着私心没有提醒。
再后来，这盆多肉便成了自己心里唯一的念想。
关于她。
“叮”的一声消息提示音，手机页面顶部弹出弹窗。
【系统通知：特别关心好友「慕忻」发表新说说。】
林……虑？
季常殷看一眼时间，已经快十一点。
她还没睡？
起身，行至窗前。
窗外月华如练，静谧而美好。
和脑海深处的画面重合。
这里原是她最熟悉的陌生地。
可是，从方才自己接过钥匙串的那一刻起，这里又不再是陌生地。
钥匙串依然静静躺在床头，亮晶晶的，似乎反射着月光。
而给自己这串钥匙的人啊，就在一厅之隔的主卧。或许也和自己一样沐着月光。
一厅之隔。
季常殷轻叹，世间事万千，最苦不过“情”之一字。
心上人，梦里人。
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最是折磨。
“叮”又是一声提示音响。
【系统消息：特别关心好友「慕忻」点赞了「慕忻」的说说。】
季常殷拿起手机，熟练地滑动查看空间动态。
最顶上赫然是林虑几分钟前才新发表的那条说说。
【慕忻：
稳定性，仪式感。
[分享链接 https://fsyym123456.com⑴]】
似乎是某公众号的一篇小文章？不过她发的“稳定性，仪式感”是什么意思？
读后感？还是……
季常殷兀自想着，将链接复制到浏览器上打开。
神情微滞。
入眼便是醒目的文章标题，字号特意加粗加大：
「每日一问：为什么如今的智能锁还要配备钥匙？」
……智能锁？
林虑家装的就是智能锁。
她这是看到了随手转发，还是……
别有用心？
季常殷逐字逐句地将这篇文章看完，几乎比上学时看论文还认真。
文章的最后一句话是——
「小小的一把钥匙，不仅仅是牢靠的开门工具，更代表着信任与浪漫。」
信任……与浪漫？
不愧是公众号，这都能小题大做。
季常殷阖起眼，将手机息屏放在一旁。
从前这招屡试不爽。每每她阖上眼，有意地放空自己，心中的杂念便能消散得无影无踪。
可这次失效了。
愈是想要放空，愈是心乱如麻。
＊
“季……老师？”
一道声音飘渺着虚虚从身后传来，季常殷侧过头，看见自己斜后方的林虑。
对方手里还拿着开了手电筒的手机，光亮穿破黑暗，投下一片明亮。
借着月光，能看到她唇边隐隐潋滟着水光。
似乎是夜里口干起床，刚喝罢水。
“林老师……”季常殷彻底转过身来，脊背轻靠在阳台墙壁，“好巧。”
月光打在她身后，从她的头发丝儿间透过，她独立阳台，尊贵如神祇，冷傲如天仙。
“……好巧。”林虑摁了两下手机侧边的电源键，把手电筒熄灭，随手扔到客厅的沙发里，往阳台走去。
阳台的视野很好。
一眼望去，高楼只占了五分之一不到的地方，剩余目之所及全是郁郁葱葱的树，和静谧无波的天。
这个环境，其实很适合发生些什么。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愣住。
随即同时开怀。
“你先说？”季常殷将用来掩唇的手缓缓放下，话里仍藏匿着笑意。
“我先说就我先说。”林虑的嘴角还未能完全压下，她朝季常殷招了招手，“那你过来。”
季常殷微微挑眉，依言走过去。
刚到对方面前站定，肩膀处就被披上了一件外衣，淡蓝色的毛呢，不长也不短，很是文艺，符合林虑的气质。
是……她的衣服。
之前似乎看见她穿过的。
“披个外套，”林虑褪去了自己身上的外套，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臂，“冷。”
她悠悠往沙发那边走了几步，随手从旁边衣架上又取下一件长外衣给自己裹上，“你现在……困吗？”
“不困。”季常殷语气略有些坚决。
林虑先是一愣，随即笑，“谅你吹了这么久的冷风也不困……”
她自然地坐到长沙发上，拍拍身侧的位置，“我也不困。”
她的眼眸亮晶晶的，却莫名蛊惑，“要么……咱俩聊会儿？”
季常殷忽然感觉喉咙有些干。
“好。”
＊
“林虑姐，下午好啊。”
办公室门被推开发出“吱呀”的一声轻响，林虑不用抬头都知道是温禧。
“小温老师，下午好。”她调转过头看向斜后方的任初孟，“任老师，后面第12课的板书设计能借我看看吗？”
“论语十二章？”任初孟略微思考。
“嗯，对。”
任初孟将旁边的笔记本翻找了几下，打开到其中一页递给林虑，“喏。”
递的过程中不知为何那本子自己往后翻了几页，任初孟不以为意，“就在那几页，你自己翻一翻。”
“好。”林虑接过，放到自己桌子上。
林虑定睛，“邵……旻？”
嗯？
紧急闭麦。
尽管偷看人家笔记本不太道德，可耐不住好奇心作祟，林虑还是瞄了一眼下面的内容。
这一页写的都是邵旻的个人简介，百度百科上能查到的那种。
从身高生日到星座血型，五岁时拿的舞蹈一等奖项到她月前刚得的金奖，应有尽有。
林虑几乎要怀疑她是把整个邵旻的词条搬下来了。
“任老师，这是？”她晃了晃手里的本子，“邵旻？”
“嗯？”任初孟抬眼，定睛看到本子上的内容，“嘶……”
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温禧把自己的带东西安顿好，刚拿出本子就听到了身侧的一声，顿时没了备课的兴致，凑到林虑面前想看任初孟的本子。
“邵旻？”温禧疑惑，“是谁啊？”
林虑及时把本子一合，稍稍挑眉，眼里泛出笑意，“你自跟任老师说去，这是人家的本子。”
任初孟扶额，声音里似透着无奈，“看吧，”轻叹，“我也就是好奇一下……邵旻的身份。”
温禧于是再次转头看向林虑。
林虑伸手将本子递给温禧。
毕竟本子主人都同意了，她也没什么理由好将其留下。
林虑暗暗叹惋，本来还想悄咪咪拍个照发给邵旻看看的。
既然被拿回去了，就只能晚上回去发消息口述了……
她低头，继续设计教学。
落笔字迹略显潦草，心中思绪并不纯。
方才任初孟的看向这边的眼神中分明带着羞涩，想是……对邵旻也有感觉。
这俩人妻有情妾有意的，还有自己这个绝世助攻，想必很快就能修成正果。
倒是自己……
恐怕真的只能一生遥望对方了。
“咚，咚，咚。”
三声敲门声兀地响起。
办公室里面的三人立刻各自回到座位坐好，任初孟将手虚虚握成拳，放至唇边轻咳两声，示意温禧把本子收起来。
温禧比了个“OK”的手势给任初孟，将本子合上，换了一份教案出来。
“进吧。”林虑见后面两人的眼神手势交流结束，开口道。
办公室门被推开，门口站着两人。
“林南渡？”林略微吃惊，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怎么了？班上有什么事儿吗？”
林南渡不语，往旁边走了两步。
露出身后站着的另一个女孩儿。
林虑轻轻挑了挑眉，侧身往后看向温禧，“温禧，你家小课代表。”
“嗯？”温禧恍然抬眸，因为视角的原因没能看到韩暮知此时的样子，只是轻唤了一声，“韩之之？”
面前的韩暮知，头微微下垂，眼角泛起粉红，眼里氤氲着雾气。
想藏却藏不住，似乎受了委屈。
林虑若有所思，见温禧才刚从座位上起身，顺势轻拉了她一把。
“你家小课代表！”她状似警告般凑近温禧道，话中还隐隐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出口却是耳语，是为了确保不让门口的两个女孩儿听到，“哭了！”
小温老师宕机多时的脑袋终于转过弯来，面色肉眼可见地焦急，且手足无措。
林虑在心里暗叹，自家小课代表倒是挺省心。思及此，抬眸看向林南渡。
只一眼，她竟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意料之外的林南渡。
不复往日的笑颜，眉眼间笼着淡淡的忧伤。
神色似乎很复杂。
里面有羡慕吧？可是，她羡慕什么呢？
林南渡似乎察觉到什么，试探着往她这边看过来。林虑连忙收回视线。
不管有什么事情，都是她自己要经历的。
而自己作为她的班主任，充其量只能是引导，开解。
人生的路，从来只能自己走。
如果她不够信任自己，选择将事情埋在心里，那么自己也尊重。
“小课代表？”林虑悄悄走到林南渡面前，将对方不觉间飘远的思绪唤回。
“啊，林老师。”林南渡骤然回神，额边的几缕碎发因为抬头的动作而飞到面前。
她伸手将其拢回耳后。
“有什么事情吗？”林虑又问，语气仍十分耐心。
“啊，没，没什么。”林南渡明显流露出紧张，“就是……就是碰到韩同学在哭，便带她来找温老师。”
“这样啊……”林虑笑，“看来我们小课代表还挺乐于助人的嘛，”随即又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般，“对了，你认识韩暮知？”
林南渡点头，“认识。”想了想，又补，“韩知知她……是我小学同学。”
“你们都叫她韩之之？”林虑微微偏头，想起温禧的那一声“韩之之”。
“嗯，是，”林南渡虽然不太理解林虑的问题，但还是详细回答，“就是她名字最后一个字的那个‘知知’，好像是她小名儿。”
小名儿……林虑若有所思。
她怎么记得，温禧还特地跟自己强调过，此“韩之之”非彼“韩知知”，乃是“之乎者也”的“之”。
“好了，你先回班吧。”林虑收回思绪微微一笑，“也快上课了。
“对了，你们下节课是什么呀？”
略顿了片刻的一声答案。
“英语。”林南渡又道，“季老师的课。”
愣神。
又很快回过神。
“哦，好，我知道了，”她神色如常，“回去吧。”
“噢，林老师再见。”
林南渡轻盈地消失在办公室外，一溜烟进了班。似乎已经暂时忘记了那片刻间显露出的悲伤。
小孩子总是忘性大，她暗自慨叹。
然而大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迎面而来的却是另一道身影。
怀着难得的笑意同她打了个招呼。
“林老师，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