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仪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入股风华布庄,也分了些心思打理嫁妆铺子,这些日子,沈洛仪从外面回来后,闲来无事便与云峳学做药膳。
一番接触下来,沈洛仪倒是发现,云峳是个性情极好的姑娘。
虽然性子有些冷淡,做起事情来却十分精细,沈洛仪偶尔有遗漏的步骤,云峳也会一一指出,沈洛仪有想知晓的,云峳也不会有所欺瞒,对于她那徒弟,更是事事上心。
因此,沈洛仪也时时去寻云峳,两人也算慢慢熟稔起来了。
宋鹤延每日的脉案都会送到沈洛仪这边,沈洛仪每日都会细细看上一遍,再根据每日脉案做些药膳。
这日,沈洛仪如往日一般,静坐在案前,她轻轻翻开宋鹤延的脉案,然而,此次,沈洛仪的眉头渐渐蹙起,神色中透露出几分凝重。
脉案上的字迹依旧工整,但记录的脉象却与往日有所不同,显露出一些微妙的变化。沈洛仪深知,这些细微的变动往往预示着体内气血的微妙失衡。她不禁放下手中的笔,闭目沉思,将脉案上所写与宋鹤延往日的身体状况细细比对。
片刻之后,沈洛仪睁开眼,决定调整药膳的配方,以应对脉案中反映出的新情况。只是她深知,药膳之道,在于精准与平衡,一丝一毫的偏差都可能影响疗效。
于是,她站起身来,向云峳院子走去,此事还需云峳重新配一副药膳来。
她还未踏进院门,便远远瞧见云峳似是在院子中的石桌前睡了,她唇角上扬,只是如今已是入秋,她怕云峳着了凉,正要上前,却见她那徒弟——云牧,阔步上前,为云峳搭上了件外裳。
若只是如此,沈洛仪倒也未觉有甚,直至她看见下一瞬,双眸放大。
那云牧俯下身竟是轻轻地吻在云峳颊旁,随即起身回首直直对上沈洛仪的目光。
这是沈洛仪第一次见他未曾蒙眼的模样,只见其眼型细长而流畅,眼尾上翘且尖锐,如眼睑内敛,眼神深邃,透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令人望而生畏,两眼清明,哪有半分眼盲的样子。
沈洛仪大惊,不知为何,竟察觉到了些许危险的意味,因着来的急,木槿与白苏和其他小侍女都未曾跟着沈洛仪过来,此时沈洛仪不由得往后退。
云牧往前走着,沈洛仪不知该如何是好,想着大声呼喊,兴许云峳便醒了,可是又不知,云峳是否知晓云牧之事,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却见云牧突然停住脚步。
沈洛仪抬眼望去,见云牧不知看到了什么,正微微蹙眉。
沈洛仪顺着他的目光回首,却什么都未曾看到,云牧倒收起了满身的戾气,抬步朝沈洛仪走来。
沈洛仪虽见他面部平和,却依旧不敢大意,她抬手从头上拿下一根簪子,紧紧握在手中。
“你究竟是何人?”沈洛仪出声问道。
云牧却不语,只往前走。
“你若再不说,我便唤云峳了。”沈洛仪作势要出声。
云牧闻言这才出声:“不必,我并未有伤害你之意。”
沈洛仪拧眉,他莫不是装眼盲装久了,才觉旁人都如他一般。
“我只问你究竟是谁?”
云牧闻言,低声笑出声:“我只是云牧。”
“为何要欺瞒云峳,为何装看不见?”沈洛仪又问出声。
却见云牧收起笑来,冷冷出声:“我未曾骗过阿姐,初始我的确眼盲,只是后来才得以视物。”
“可你却未曾告知过云峳,你究竟意欲何为?”
云牧微微顿住,随后出声道:“我只是想离她近一点。”
沈洛仪闻言摇首道:“没有人会喜欢被欺骗,你竟欺瞒她至此。”
云牧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朗声笑出声,一边笑一边望着沈洛仪周边一字一句开口道:“你也不喜欢被欺骗吗?”
沈洛仪不知其所意,只出声:“这是当然。”
云牧收起笑来,没再向前走,他回首看向院中的云峳,良久才开口道:“你不必担忧,我马上就要走了。”
沈洛仪不语,云牧便又道:“唯有一事相求,夫人能否莫要告知阿姐。”
沈洛仪抬首对上云牧的目光,平静无波:“云姑娘既拿我做好友,便恕我不能欺瞒她。”
云牧自嘲一笑:“那便随夫人吧。”
说罢,抬步走至沈洛仪身侧,笑着轻声开口:“我倒是想看夫人日后知晓真相时的样子呢。”
话落,朝外走去,自此,云峳身边再没有一个叫云牧的徒弟了。
云牧的话云里雾里,沈洛仪不知所以,见他离开,便进到院子里轻声唤云峳。
却怎么唤都不醒,沈洛仪环视四周发现地上燃尽的香炉,才发觉怕是中了迷药。
连忙又回到院子里,吩咐几个妈妈扶着云峳到床上,又吩咐小侍女出去唤郎中。
再说前院书房,宋鹤延看着闲散地坐在对面的“云牧”。
齐浮佑在一旁意味深长的开口:“传闻戎狄新可汗为寻其弟缪珞,恨不得翻了全部落。”
顿了顿看向缪珞,见他不置可否,又戏谑地朝宋鹤延出声:“谁曾想,这传闻中的戎狄前苏丹,竟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缪珞终于抬眸,眼中含笑看向齐浮佑:“怎么,要把我进献给缪邬吗?”
齐浮佑听他开口,不由震惊缪珞竟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
不过也是片刻,齐浮佑便打趣道:“怎么说,你也是可敦唯一的子嗣,用我们这儿的话来说,那可是嫡子,更不用说你之前还是苏丹。”
说着,他仔细打量缪珞,又开口道:“啧啧啧,我观你是大富大贵之相啊,怎过的如此潦倒,竟还扮成了瞎子。”
宋鹤延哂笑,朝齐浮佑出声道:“我竟不知,你还会看人面相了。”
齐浮佑讪笑,缪珞不耐出声:“你们既然已经认出来我了,要杀要剐,悉听君便。”
宋鹤延轻扣桌案,却是不语,缪珞看过去,见宋鹤延正盯着案上的茶盏,不知在想些什么。
缪珞也沉得住气,身子往后一靠,拿起茶盏来便喝,似是觉得不过瘾,竟拿起桌上的茶壶往嘴里灌。
齐浮佑瞠目结舌:“你......你。”
缪珞循声望过去,见齐浮佑样子,甚觉好笑,这群夏人,总是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文雅的人。
宋鹤延终于出声:“历冬。”
在外面候着的历冬连忙进来,从袖中拿出一块令牌,递给缪珞。
缪珞疑惑接过,便听宋鹤延出声:“这是我的令牌,可号令一部分暗卫,虽不能助你夺权,可做事倒是有余。”
缪珞闻言愣住,摩挲着手中令牌:“你这是何意。”
宋鹤延唇角上扬,一字一句出声蛊惑道:“你不想夺回属于你的一切吗?”
缪珞怔住,随后眯住双眸,似是验证宋鹤延话里的真伪:“为何?”
宋鹤延收起笑,对上缪珞审视的目光:“我要你助我,至于何事,时候到了,你自会知晓。”
缪珞忽地笑出声:“你们夏人皆道,镇国公府的世子乃心系天下之人,温润如玉,可今日一见才知,也不过如此。”
话落,又紧紧盯着宋鹤延双目一字一句道:“你们夏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虚伪。”又似是想起来什么,补充道:“除了我阿姐。”
话虽如此,可若说缪珞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他自出生便顺风顺水,自幼便是被看作未来的大可汗。
他的额吉乃摩延部落的公主,他出身尊贵,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如丧家之犬一般。
缪邬出身卑贱,是为牧女所生,他从未看在眼中,却没想到,与那恶毒的夏女联合起来毒杀他的父汗与可敦。
他虽侥幸逃脱,追随他的人却少之又少,本以为此生无望,没成想,眼前的这人竟愿助他一臂之力。
对于缪珞的话,宋鹤延未曾作声,缪珞也觉无趣,只是他想起云峳,他眼盲之时,是云峳把他背回了家中。
她照料他的身子,教他医术,因着长他一岁,便让他唤一声“阿姐”,他们朝夕相处两年,他早已沦陷其中,如今前路迷茫,只得为她求一份稳妥。
“你说的我都会去做,我只求你善待云峳,她为人固执,家族仇恨压着,定会报仇,我不求你助她,我只求,你保她性命无忧。”
话落,缪珞顿了顿又一字一句开口道:“若她有损,我便与你鱼死网破。”
宋鹤延默然半响,从他眼中看出了熟悉的模样,他叹出声:“我定会保她无忧。”
缪珞这才作罢。
再说沈洛仪那边,郎中来看过后,便断定是中了迷药,只是用量尚浅,再过一个时辰便能醒过来。
沈洛仪这才放下心来,因着今日无事,便守在了云峳榻前。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云峳才缓缓转醒,沈洛仪见她醒来,连忙上前,吩咐木槿倒盏茶来。
云峳头沉沉的,看向沈洛仪,眼中也不甚清明:“我这是.....”
沈洛仪接过木槿手中的茶递给她:“你中了迷药。”
云峳这才想起了方才之事,因着云牧的衣裳有些不合身,她便坐在了院子里为他缝补,然后云牧点了熏香......
熏香?云牧?
云峳瞬间清明起来:“夫人,云牧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