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回来了。

    她上次回到这片墓园还是在一年之前，当时的她手里握着一束白花,泪水湿了她的面庞，还有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当时的她，12岁。经过了时间的洗礼，今天，她再次来到了这，与在天之灵的妈妈好好陪陪。

    今天的她多带了一把笛子。

    这片墓园每天都有专门的负责人进行打理，因此，这里看起来更为干净，他妈妈的墓碑在园中的正中心处，这是主管黑事的经理特别帮她安排的，为了方便她找到墓碑的位置，它的周围并没有一块儿摆上墓碑，那里是为她一个人准备的独处之所。

    灰蒙蒙的天空，不带一点云彩，给人的印象就像是水墨画晕开的阴调的颜色，没有鸟儿的啼唱，也没有虫儿蝉鸣，只剩一种完全死寂的感觉。

    她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眼睛里散发的忧郁的宝石蓝，披散的长发漫无目的地在空中飘荡。她的步伐小而缓，踩在青石砖的地面上，发出重而沉闷的声音，在整片墓园中回响，然后，她停住了，眼前的这座平平无奇的墓碑，就是妈妈的墓碑。

    空气中，隐隐约约的，传来的是悠扬的笛声，笛声中，带着一丝些许的悲戚，慢悠悠地散在空气中，一切事物似乎因此停止了。文心的脸上，轻轻地，留下了一道泪痕，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后，那似乎还在回荡的笛声消失了，只留下——颤颤巍巍握着笛子的文心，她蹲了下来，把手上的笛子摆在了墓碑的旁边，没有一点声音，缓缓起身，迈着步子一步一步离开，她不舍地回过头，似乎还在思付这什么。

    墓园门口，一位浅绿色头发的少女一直在等着她。

    文心的突然出现，似乎让她有些惊讶，她有些意外于文心这么早回来，接着，文心喊出了她的名字：“柠。”

    “柠，可以了，我们走吧。”她的声音很悲伤，但是脸上保持着平静。

    “这次比以往早很多啊......”柠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这就要走了吗，你可以多待一会的。”

    “嗯。”文心轻轻地点了点头，她的双手还有一些不自在，或许是因为刚与陪伴自己已久的笛子分开，手还在不自主地在空中抓着，“我其实也有很多想说出来的话，但是，当我站在妈妈的面前时，自己想出来的话如鲠在喉，出不了口，我想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也不知从何讲起......”她的双齿紧紧地抵着嘴唇，眼泪似乎呼之欲出。

    “没事的，”柠安慰地抱了抱文心，“你妈妈会在另一个世界听到你的心声的，”她小心地拭去文心的眼泪，“怎么说，你现在还想再待一会吗？还是听你说的做......”

    “出发吧。”听完文心的回答，柠把她带回了自己的车上，随着汽车的启动声发出，墓园外，一辆橘红色的车孤零零地驶了出去。

    车窗，留下了几滴水痕，那是文心的眼泪，透过了车窗，能隐隐约约，看到她爬上几条血丝的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

    文心缓了下来，她的眼神又回到了平时忧郁的样子，“新学校里面还习惯吗？”柠通过前视镜，问她在学校里的近况。

    “嗯，还行吧。”面对这个问题，文心一反常态地吞吞吐吐，她的话瞬间引起了柠的注意，但是柠并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换了个话题，“今天晚上想吃点什么吗？”

    这个问题让文心有了些积极的反应——对于她而言，食物是她心里少有的能够短暂缓和过去经历的创伤。

    “蛋卷...可以吗？”她的声音大了一些，多了点开心的感觉，“好好好，我等一会会打电话给断海的。”柠轻松地笑了笑,车子一如既往地驶着，载着文心去向断海的家中。

    那边，断海正在厨房忙于今天的晚饭，在桌旁的手机响了起来，听到了铃声的她放下了锅铲，小跑过来拿了手机。

    “喂，柠，有事吗？”接过电话的断海大抵是知道了电话的来意，“是要蛋卷吧，啊，好，我刚好就在做呢，那就不用麻烦了。”断海看了眼锅里的蛋卷，浅浅地露出了笑容。

    不知道过了多久，家中门外响起敲门声和开门的声音，文心和柠两人回来了。

    “我回来了...”文心的声音很小，不过，在她看到满桌的丰盛的菜肴的时候，没忍住惊叹了一下，当然，还有她最喜欢的蛋卷。

    “回来了？”断海把最后一碗汤端到了桌前，得意地甩了甩手上的锅勺，“快点趁热吃了吧，不然凉了可就不好吃了！”于是两人上前坐下，和她一块大快朵颐，桌上冒着滋滋蒸汽的烤鸡，香甜脆口的卷心菜沙拉，还有文心心心念念的浓厚醇香的蛋卷，不一会儿就被风卷残云般扫光，只留下了光溜溜的盘子。

    “嗝...”文心打了个大饱嗝，吃饱了的她下了座位，回到了房间，整理起自己的资料，剩下断海自己在厨房收拾残局。

    “断海...”在一旁壁橱靠着的柠发话了，“我有事找你。”语气有点刻意。

    “嗯？”断海关掉了洗碗的水龙头，转过身来，“什么事。”

    “多关心下文心吧，文心最近有点不对劲，有可能是学校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断海转过身来，眼里闪着蓝色的瞳光，“刚去时雨那边处理事情，向他刚借的‘眼睛’。”表情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是有感知到文心隐瞒了些什么是吧。”

    “是，”柠点了点头，“我的能力——识语*存忆，能感知谎言和读取物品的记忆，不过你放心，我感觉这件事情应该跟她关系是不大的，主要我是想劝劝你的，你呀，最近也不要太专注于工作上面了，你有多少时间没有好好陪陪她了？”

    “话是这么说....”断海听完柠的劝说后，也是有点憋屈，她内心里承认，确实没有很关注文心。

    “说起来，文心这孩子真是改变了许多，”柠望了望文心的房间，此时文心正在认真地收拾自己的资料，“能从那场灾难中挺过来也属实不容易，更没想到她能够在灾难之后有如此快的蜕变。说起来，她总让我想起你的...”

    “柠，不要转移话题。”断海的脸黑了下来。

    “唉行行行，”她讪笑了下，摆了摆自己的双手，示意投降，“我不说了。”随后，她从包里递给她一瓶水，借着喝水的功夫，补充道，“最近你去学校看看吧，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就这样吧，我还有事情处理，就先行告辞一步了。”说完话的柠整理好自己的东西，静静地开了门，离开了。

    断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心不在焉地收拾餐具，筷子和勺子像是了解她的情绪一般，不断碰撞出尖锐的声音，似乎是在嘲笑她，待她收拾完一切之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开始重新思考柠对她说过的话。

    说起来，自己确实有好一阵子没有单独陪过文心了，文心现在才十二岁，目前来说她所遇到的事情，还不能允许她自己完全独当一面，听柠的话来说，她似乎在学校里遇到了一些碰壁，断海的心中隐隐泛起了一丝愧疚，于是，她起身站起，轻轻走到了文心的房间门口，小声地敲了敲门扉，不过并没有人回应。

    “文心，我进来了...”门被慢慢地推开，断海把头探了进来，她才发现，披着睡衣的文心已经趴在了书桌上，正酣睡着，桌面上，她写的字迹清楚，做满了批注的资料正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旁，手上的笔还没有放开，紧紧地握在了手上。

    断海蹑手蹑脚地靠到了她身旁，乌黑的头发，如同一条黑色的丝绸一样，围着她的双颊，一向垂到了她浑圆的肩上。她认真学习的样子断海尽收眼底，她思忖着，小心翼翼地抱起了文心，娇小羸弱的身躯，甚至让断海有一种她瘦了的错觉，文心被她轻放在了床上，然后盖上了被子，静悄悄地熄了灯出去了。

    断海回到了客厅，她提了下自己左手的手表，此时是20:30，“似乎时候还早...”她思忖着，最近局里的事处理的也差不多了，稍微看会手机吧。她拿出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开始浏览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看着看着，一个比较奇怪的论坛引起了她的注意。

    “奇怪...”她只是稍微看了一眼地址就发现其中的猫腻，这个论坛的网站证书怎么没有认证？断海发现了一个似乎是某人未经过审核创造出来的论坛，她发现，论坛里面有大量的恶意刻画的个人信息，甚至有一些地址照片，还有很多受到欺凌或者人肉的学生照片，一张熟悉的人脸从她眼前划过，她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她看到了文心的照片，并且下面有大量用户的谣言和谩骂，发起这个小论坛的用户以“震惊，六年级女学生公然欺负男生”的标题，吸引了一众用户，甚至有人爆出了她的地址，当然文心的住址是断海伪造的，他们泄露的地址是她当时为了文心安全特地写的。

    一股强烈的愤怒和恶心，涌上了她的内心。文心的善良，她再清楚不过了，但理智让她冷静了下来，她回想起了柠对她说的话，明白了柠的用意。

    “原来是这样，所以你才会这么说...”她的内心有点愤恨，看来，柠可能知道些什么了。于是，短暂的沉默后，她把电话拨给了柠...

    天蒙蒙亮，断海顶着黑眼圈起床了，昨晚的她一夜没睡。

    即使过了一晚，她的内心还是有点难以平复，所以，她去洗了一把脸，独自坐在沙发上静思。

    平复了一会情绪后，她轻轻的开关上了门，离开了小区，前达她约定的那家咖啡馆，那里是她们平时会合的地方，这家咖啡馆有专门为她们开放的时间和桌子，一般的顾客是使用不了那几张桌子的。这个时间点的咖啡馆，基本上是没有人的。断海在9号座位上坐着，静等柠的赴约。

    一小会儿后，柠打着哈欠，带着些许困意走了过来，“来了...”她有些没力气的搪塞了几句。

    断海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从包中掏出了一袋咖啡粉，自个前往前面的柜台接过咖啡杯，过了十几秒后，前台那儿传来了醇厚的咖啡香。

    “给。”她把泡好的咖啡递给了柠，浓烈的气味逸散在整个空气中，暂时扫走了短暂的疲劳。“谢谢...”柠接过咖啡，稍稍喝了一小口，体味咖啡因给她短暂疲劳的精神一些冲撞。“你别说，你那份资料处理起来确实很费时间”她有些倦怠地揉了揉眼皮，缓了一阵子后，她的状态很快就调整了回来，开始交谈关于昨天断海遇到的事情。

    “我已经让曦和前辈批下这件事了，到时候对于这个无源网站的审查，应该还会有别人负责，而且，我也点名启用你了。”断海的声音不大，但是话语中透露着阵阵寒意，“有点像你刚来这的感觉了，说实在。”柠咂了咂嘴，“还是和之前一样送文心去学校后行动吗？”

    “嗯，但我也有些事情还要再问一下文心，向她确认一些事情。”

    “唉”柠的心情有些失落，“这个世界总会有那些不为人知的黑暗角落会被漏掉，文心这孩子也挺可怜的，她经历的事情都是常人很难接受的悲剧，祸不单行啊，麻烦事还一天天找上她。”

    叮叮叮...断海熟悉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从口袋拿出看了看上面的消息后，“嗯，咱们该回去了，还有一位也就位了，是曦和前辈安排的，先回家接文心吧。”

    两人随即动辄出发。

    天已从蒙蒙亮转向明晰，阳光从白色的窗子种透进了屋子里面，把屋子照得发亮，躺在床上的文心睡眼惺忪，“额，我这是...”她从床上起身，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她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在书桌上睡着了，她转身一看一旁被收拾的整整齐齐的书本，便明白是断海帮她拉到床上了，她的脸有点涨红，又麻烦断海了...她很快下了床，开门洗漱，去收拾了自己的房间。

    正巧，断海家门开了，进来的正是手拿着包子，茶叶蛋，豆浆早餐的断海，柠两人。“醒啦？”断海朝她笑了笑，“赶紧来吃早餐吧,趁热吃，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断海面露微笑，手上提着的是装着早餐的袋子。

    “啊，好！一会就来...”文心匆匆地向她们招手，洗漱好，就立刻赶了过来，美美地享用了一顿早餐。

    餐后，三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桌子，启程前往繁星学校。

    “文心，学校里面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情？”车上的断海没有像平常一样聊天，而是试探了一下她。

    “我...”面对这个问题的文心顿住了，她犹豫了。

    “你是瞒不过柠姐姐的，”断海苦涩地笑了笑，“学校里面受到了欺负，一定不要藏着掖着，有问题一定要好好跟我们讲，不要担心其他事。”

    “对不起...”文心有点委屈，“最近别的班的同学确实在用异样的眼神盯着我，让我有种莫名的压力，可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柠靠过来摸了摸她的头，细声安慰：“没事的，断海最近也是疏于工作没有去关注到你，这件事不怪你。”但随即，她追问起来，“最近，你有没有受到过什么骚扰，与什么同学发生过冲突，或者遇到什么不太公正的现象？”

    “嗯...”文心短暂地沉默了，她看着柠，有些茫然，“那个，楚升？”

    “楚升？是同学的名字吗？我好想并没有在你们班里听说过他的名字啊。”柠和断海有些疑惑，但是她们知道这个人可能不是个友善的人。

    “他和我也不是一个年级的，我也并没有见到过他本人，事情是这样的...”文心开始一字一字地讲述起来...